一九九○年前後，日經指數從三八九五七點崩落，最慘跌到六九九四點，如今約在二四○○○點附近；也就是說，日本經過三十年的努力，日經指數大約回到當年歷史高點的三分之二左右，但台股已攻克一萬二千點，站在當年一二六八二點的高峰下，台灣經濟發展的結構似乎有了很大變化。
同樣相隔三十年，這三十年來台灣社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一九八○年代，台灣經歷了「十信事件」的洗禮，那時台灣是美國的大入超國，新台幣被迫走上升值道路，就跟日圓在《廣場協議》後走上快速升值的道路一般，幣值升、熱錢湧入，台灣與日本都同時上演一齣金融寡占與資產泡沫的遊戲。
整個八○年代，台灣股市從十信事件後的六三六點狂漲到一二六八二點，足足大漲近二十倍，台灣的房地產也暴漲十倍，堪稱是「台灣錢淹腳目」。此後逐漸水漲船高，從台灣錢淹膝蓋、淹肚臍，一直到淹鼻孔⋯⋯，台灣人一起把堆積起來的泡沫經濟吹破，最後進入沒頂狀態。
九○年代，除了台股崩跌外，還有一九九七、一九九八年的亞洲金融風暴，韓國與東協國家貨幣大貶，經濟遭到重大傷害；而此時，中國在一九八九年六四天安門事件後，經歷了一九九四年國務院前總理朱鎔基主導的匯改，人民幣與外匯券並軌，再加上人民幣急速大貶值，中國成了全球最吸引人的投資聖地。
整個九○年代，台商西進中國成了顯學。在那個年代，台灣有兩家食品公司，一是蔡衍明從宜蘭食品蛻變為中國旺旺，二是從彰化永靖起家的頂新魏家，也在天津建立起康師傅的方便麵基地；而製鞋大廠寶成的蔡其瑞在東莞、黃江成立數十萬人的生產基地，鴻海郭董則選擇在深圳龍華開啟雇用百萬勞工的代工時代。
我們常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一批早期進入中國的台商都以飛快速度，在中國低廉工資、廉價的土地成本助力下，快速從中小企業轉變為雇用數十萬或百萬大軍的大企業，這是搭乘中國快速列車向前的奔馳者。
九○年代，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初升段，這個時期「西進」是主調，挾著人民幣大貶值創造的優勢，原本南進的資金全都轉成西進，而東南亞國家資金被掏空，也造成貨幣貶值、股市狂殺的亞洲金融風暴。
大家都記得九○年代，印尼盾從二二六九兌一美元跌到一六九五○，菲律賓披索從二十六．八跌到五十八．五，泰銖從二十二．二貶到五十六．五的戲碼。當年的馬來西亞首相馬哈地宣布馬幣匯率固定在三．八馬幣兌一美元，經過三十年，馬哈地重新坐上首相大位，也算是政壇傳奇。
90年代的台商西進潮，也讓鴻海搖身一變成為全球最大電子代工廠。(攝影/陳永錚)
中國挾巨資殺戮 台灣面板業苦撐待變
再到二○○一年中國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開啟了中國經濟的主升段。從一九八九年的六四事件之後，中國有如加足馬力的列車，不停地向前奔馳，這個三十年的傳奇際遇，堪稱人類歷史上罕見的際遇。台股經歷了三十年困難調整，其實最大的原因就是中國因素。
在一九九○年前後，台灣股價高、房價貴、工資大幅上漲，再加上新台幣大幅升值，此時企業開始積極尋求海外生產基地，南進、西進都是選項。而此時中國經濟才開始萌芽，兩岸語言相通，台灣的人、台灣的錢源源不絕地流向中國，台灣經濟在資金、人才大舉出走的情況下，陷入產業與人才被掏空的危機，尤其中國加入WTO後，台灣的電子代工廠大舉西進，更加速台灣產業空洞化的危機。
過去這三十年，中國因素一直是影響台灣最大的變數，除了台灣企業投資中國外，中國對台灣的影響力也愈來愈大。而台灣島內的人民喜歡拿兩岸來對照，同樣三十年的變化，中國GDP（國內生產毛額）不斷快速奔馳，台灣的經濟成長率則是每況愈下，「唱旺中國、唱衰台灣」一直是台灣的主調。
在這三十年的大調整中，台灣多數傳統產業只是把生產基地搬到中國，電子業以電子五哥為主角，都在中國建立龐大的生產基地；但從二○○○年以來，中國加速科技產業的發展，中國挾國家巨資搭建起來的產業，都把全世界打得灰頭土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太陽能，中國從無錫尚德、江西賽維開啟了投資太陽能的黃金時代，到保利協鑫在無限量擴廠下，形成價格殺戮，台灣的太陽能產業一家家倒下來。接著是京東方、華星光電帶來的面板產業殺戮戰，台灣的面板雙虎（友達、群創）最後都變成小貓，接著是三安光電帶起的LED殺戮。
凡是標準規格、大量生產的產業，只要有中國大量入侵，立刻成了燎原之勢，這是過去三十年來台灣產業的命運。但經過瘋狂殺戮後，台灣產業懂得避免攖其鋒，大家開始尋找少量多樣的利基型產業，開始尋找積極的轉型之路。電子大廠不再以追求營業額為目標，大家更在乎毛利率。
「四大天王」領軍 助台股再攻一萬二千點
經歷了三十年的調整，一八年的中美貿易戰帶給台灣新機遇，過去大舉出走的資金與人才開始出現回流現象，很多敏感關鍵性的產業，如雲端伺服器、安全監控產業等必須移回台灣生產。還有過去三十年，經常有人批評台灣產業是鎖國，其實台灣是把自己「鎖進了中國」。這次中美貿易戰除了加速製造業從中國移出外，台灣與美國的產業重新鏈結，美國幫忙台灣重建供應鏈，台積電正是代表作。
同樣一萬二千點，台灣卻訴說著不同故事，三十年前台股漲到一二六八二點，憑藉的是金融寡占與資產膨脹的力量。在那個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國泰人壽，最高漲到一九七五元；三商銀都逾千元，分別是華南銀行漲到一一二○元、第一銀行漲到一一一○元、彰化銀行漲到一一○五元，還有台北企銀漲到一一八○元，中華開發漲到一○七五元，台灣有六家金融股超過千元。
而資產股的狂漲更是驚人，那時最令人驚歎的是台灣火柴（現更名為「台火」），獲利有限卻憑藉資產炒作，股價一鼓作氣漲到一四二○元。那時暴漲的資產股，如勤益紡織漲到五二五元、泰豐輪胎漲到四一六元、南港輪胎漲到三三四元，其他如台鳳、台泥、士紙、新紡、工礦、農林都創下驚人天價。
但不管是金融股的狂漲，或者是資產股的炒作，這些公司獲利都很有限，沒有本益比可言。股價大漲已到了本夢比的階段，一旦資金退潮，就像是山上土石流滾下一般，大家只能四處逃命，這是台股在一九九○年崩跌一萬點的主因。因為樓起樓塌，完全建立在資金堆砌資產的炒作，最後資金退潮，市場投資人當然只有鳥獸散。
這次台股重返一萬二千點，領軍的企業都有本益比，領軍攻堅的主角變成台積電。經過這一輪股價大漲，台積電市值直逼台幣九兆元，現在的本益比是二十六．一四倍，殖利率是二．四一％。一九年，台積電累積最大漲幅逾六七％，股價雖大漲，但本益比合理，殖利率也不差。
另一個是努力挑戰高通5G晶片的聯發科，一九年股價大漲九三．九％，但本益比三十四．三四倍，殖利率二．○二％，也在全球IC設計公司中算是合理價位。還有市值排名台股第六大的大立光，股價飛越五千元，目前本益比二十四．五一倍，殖利率一．四％，也沒有到離譜的地步。而市值第二大的鴻海，目前股價淨值比只有一倍，本益比九．六八倍，殖利率仍達四．四％，從投資的角度來看，鴻海股價十分合理。
這是一九年領軍台股攻占一萬二千點的「四大天王」，這個圖像與一九九○年資產股、金融股領軍，談不上殖利率也沒有本益比的時代完全不一樣，而且這次股價的上漲，並不是全面大漲。同樣是前十大市值企業，如果一九年大家投資台塑四寶，迄今仍處於虧損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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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現風華的鐵律 唯有用心才能勝出
一九年台灣前十大市值企業，除台積電、大立光、聯發科、鴻海外，多數都表現跌勢，像台塑四寶中的台化在一九年下跌十五．二三％、台塑化下跌九．九％、台塑下跌○．五％、南亞下跌三．三一％，是全面下跌的態勢。台灣兩大金控公司，國泰金控在一九年下跌九．二六％；富邦金控一八年底的收盤價四十七．○五元，現在是四十六．五元，一九年迄今已跌一．一七％。
還有很多傳統產業受到中國產能大開的影響，除了石化原料跌價，中鋼於一九年十一月首見虧損，股價沒什麼漲跌的中鋼，一九年股價仍跌了一．六四％。而過去配息穩定的第四大市值公司中華電信，在四九九元吃到飽專案下，盈利成長空間下滑，一八年股價收盤價為一一三元，現在只有一一一．五元，也是呈現小幅下跌狀態。
很多人批評這一波台股站上一萬二千點，只是靠台積電一枝獨秀，若扣除台積電，台股現在指數是九一三四點左右。這是事實，也說明這一波台股漲勢是由科技創新領航，與過去資產股、金融股純粹靠資金推砌的人為炒作不同。這次台積電、聯發科、大立光領航的科技創新行情，比三十年前更健康。
股市上漲，不見得所有公司股價都會漲，只有用心的企業、努力經營的人才能勝出，這是下一個三十年再現風華的鐵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