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擁有一技之長,有人可以成為收入豐厚的「技藝達人」,
但有人終其一生卻只是鬱鬱不得志的工匠,在市場上載浮載沉,
達人與普通人之間,其實只有一線之隔,中間的距離,
就在於能不能勇闖「破」的禁地,破除名氣、破除老技術、
破除門戶以及破除領域界限。學會這一點,你也可以跨越那條線,
成為一位技藝與財富雙全的新時代達人!
一生只學一件技藝——彩妝,大師植村秀七十九歲還在展開新冒險——開頂級的美容沙龍,而且還是替男性服務的,植村秀是離經叛道還是另創高峰?
雙腿下沉、兩手如鷹翼般張開,右手微舉,衣襬彷彿貫滿真氣,這尊似乎正在呼吸的木雕︽單鞭下勢》,在日本箱根雕刻之森、韓國奧林匹克公園、香港中國銀行大樓、台灣交通大學等七個地方保持相同的姿勢,這是台灣雕刻大師朱銘的經典——太極系列,很多人都以為這就是朱銘一生的頂峰。
但四十三歲時,他毅然拋下動人的太極系列,一個人到紐約閉關,三年後,推出人間系列,沒有懾人的氣勢、粗獷的刀法,只見一個一個木頭人畫上不同的油彩,姿態樸拙,朱銘是離開了巔峰,還是自成一家?
藝匠境界的問題很高深也很難回答,但是境界卻很實際地決定你的地位與收入,尤其是對以一項技藝為生的人更是如此。這對全台每年三十萬進入高職、專校,準備學一門手藝成為技職達人的年輕人,這個問題更顯得重要。
破,既有模式
認真觀察每位顧客的不同
「這個快速又便宜,很讚啦!」一位婦人對著剛剪完頭髮的老公直稱讚,他們剛從台南市一家購物商場附設的百元極速剪髮連鎖商店走出來。不分男女老少,十分鐘理一個頭一百元,顧客、老闆都很開心,惟獨這家店的理髮師卻笑不出來,他們平均一天要站八小時、理二、三十個頭,一個月只有三、四萬元的薪水。
場景轉到台北市仁愛路圓環的高級商圈,裝潢雅致的台北頂級美髮名店「斐瑟」內,「你要指定設計師Hook嗎?不好意思,要等到下禮拜哦,你要預約嗎?」
接電話的助理很有經驗地說。Hook(蘇永福)是斐瑟的頂級設計師,高鐵董事長殷琪、上市公司老闆及政商名流都指名要他打理門面,剪個頭髮就要四千元,加上護髮、整燙,不花個萬把塊,很難走出斐瑟的大門。
同樣是理髮師,Hook拿著剪刀、花同樣的時間,與全台灣二十幾萬個理髮師做同樣的工作,為什麼他理一個頭的價值,別人要理四十個頭,這個四十倍的差異在哪裡?
對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在全球十七國每三十秒就賣出一瓶潔顏油、二○○四年時更上繳給日本政府三.五億日圓所得稅的世界級彩妝大師植村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技藝有三種境界——守、破、離,這也是我的技藝哲學」,他在回答媒體問題時簡要指出。
守,就是採取守勢,只能守住師傅傳授的所有技藝,自立門戶後勉強守住飯碗。全台灣二十幾萬美髮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守住飯碗就已耗盡心力,根本無暇他顧,Hook能夠創造比同行多四十倍的價值,就在他多了石破天驚的「破」——打破自己、打破過去的驚人淬煉。
出生於馬來西亞的Hook,高中時就被父親送到台灣求學,但他不在正規學校發展,卻跑到台北市西門町的美髮補習班學藝,經過辛苦的三年四個月學徒生涯終於出師,但他沒急著自立門戶,反而跑到當時最頂級的「夢圓」髮廊再從最小的學徒做起,為了學最頂級的技藝,他不怕付出時間。
這個夢想終於在五年後實現,那時,他被香港頂級美髮集團「雪夢」來台北開的頂級美髮沙龍延攬為設計師,但這卻是他惡夢的開始,前五年根本沒有客人要指名菜鳥設計師,他只能枯坐冷板凳。
有一次終於有位客人指名要他剪當時最流行的赫本頭,他立即熟練地將練習無數遍的赫本頭基本款剪出來,沒想到這位女士的頭型與女星奧黛莉赫本相去甚遠,剪完後客人照著鏡子竟然尖叫一聲,「my God!」憤而離去。
「我不是照著師父的方法剪出完美的髮型了嗎?」Hook自問,這同時也是所有理髮師都遇到的問題,找不到答案,他充滿了挫折感,甚至一度想放棄這一行,但因為不甘心而繼續做下去。
Hook締造超越同行四十倍的價差
如果Hook沒有突破,他就像其他理髮師一樣,只能守住最基本的功夫,理一個幾百元的頭過日子,可是他最後終於想通了,「原來我根本不了解客人要什麼,也沒有真的去觀察每一位客人的不同!」Hook恍然大悟,同樣的髮型在不同的臉型、髮質上就有不同的效果。
他決定打破舊有的思考方式及技藝模式,簡單的說,就是打破自己的習慣!最難的就是在舉刀剪髮時忘掉舊有的技藝直覺,先仔細觀察客人的臉型、頭型及膚色,思考好了再動刀。
要打破過去的自我並不容易,他再度重新自我修煉,一切都反過來,忘掉自我,先求修飾客人的缺點,再求美觀,一切從客人的需求出發,熬了多年,Hook才從守勢找到突破點,他不僅打破自己的生涯瓶頸,也讓自己從一片守勢的理髮師紅海中脫穎而出,成為坐領高薪的頂級美髮名店首席設計師。
破,領域界限
克服本位主義 整合上下游部門
只有消極的守住技藝,有時不僅沒有辦法守住工作,甚至還可能因此打破飯碗!
俗稱黑手的技工是「Made in Taiwan」進步的重要推手,全台有數十萬位雙手沾滿油汙的技工,憑著技藝推動台灣產業發展,但是就連黑手也有境界的差別,守著舊有技藝、舊有心態的黑手,可能就面臨極大的危險!
三十八年次的陳萬得(化名)曾是中華汽車員工,當年他憑著板金的熟練技術,在廠中坐擁「老師傅」地位坐領高薪,後來更被其他公司挖角擔任專業技師指導新進學徒。
但幾年下來,陳萬得就像熟能生巧的機器,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工作,除了工作越做越快,功夫卻始終停留在原點,而許多他教出來的徒弟陸續出師成為師傅,甚至還有人功力不亞於他,成為他的上司,但他還是守著過去的技術度日。
後來公司引進了一批日本自動化機器,立即取代陳萬得的手藝,三十年的老工匠,就這樣活生生地被裁撤,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陳萬得憤怒的指責資方「不公不義」,但命運還是殘酷的,自此他再沒重回職場,每當他拿著舊技術去應徵時,得到的回應總是,「你過時了!」
同樣是工匠,命運大不同。震耳欲聾的中華汽車模具工廠裡,一群身著藍色上衣、頭戴工作帽、手拿扳手,人們俗稱「黑手」的模具技師正揮汗如雨的工作,在整齊畫一的生產線上,幾乎看不出階級的分別。
這時,四十一年次的中華汽車楊梅廠製造組經理彭德章,從工廠的一頭緩步走來,只見廠中的作業員,無論老少,甚至還不乏年資數十年的老師傅,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在原本繁忙的氣氛中,霎時多了一份肅穆,即使原本在生產線上督察的高階主管,態度也變得恭敬,隨著眾人向他點頭致意說:「師傅好!」
同樣一身黑手打扮的彭德章一出現,就好像萬獸之王步出叢林,人人眼中閃爍著景仰的目光。事實上許多中華汽車的員工都知道,十七年前彭德章將從日本習得的「模具育成」技術帶回,不僅讓中華汽車的量產層次有了革命性的升級,更讓產業流程產生重大變革,因此,他的地位,絕非其他師傅可以比擬。
然而黑手與達人的界限,源自於彭德章剛升板金師父的那一刻。當時老匠被機器取代的情事時有所聞,看在彭德章眼中,產生極大的震撼,「原來職場上並沒有不死的老師傅!」原以為可以憑著技術高枕無憂的他,心中升起一股危機意識。
一九八五年,中華汽車開始生產五門房車,由於五門車的車身模組與傳統的四門車大不同,導致第一批板金零件進入組裝階段時出現瑕疵,使得負責車身成型的板金熔組部門老師傅得連夜修補,許多老工匠因為工作負荷過重,開始抱怨上游的模具部門不夠專業。
但是彭德章卻打破老工匠的保守心態,將領域界限歸零,每回當現場怨聲四起時,他就主動跑到模具部門一探究竟,耐心地詢問作業員在操作時的難題,然後再回過來思考跨部門技術間的誤差。
彭德章打破舊工匠思惟的舉動,讓許多老師傅不以為然,引來冷言冷語的嘲諷,他卻因此了解別的部門的難處,從中歸納出整個車身成型的技術全貌,而這樣的精神也讓當時擔任楊梅廠廠長的中華汽車副總鍾錫源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在九○年中華汽車預備成立模組沖壓廠,需要派員前往日本三菱本廠接受技術轉移時,彭德章立即雀屏中選,打破舊工匠的心態,讓他拿到黑手變達人的黃金鑰匙。
彭德章立下台灣汽車業標準流程
打破舊有技術,就要重新修煉,而修煉的地點是強調工匠精神的日本,付出的辛苦就更大。彭德章前往日本時正值秋冬交替,當年正逢日本數年未有的嚴寒,在冷冽的初冬,窩在滿是灰塵的空氣中工作,十分辛苦,但面對嚴厲的日本師傅,對聽不懂日文的彭德章更是一大考驗。
剛開始在雞同鴨講下,惟一聽得懂的就是日籍師傅橫眉豎眼怒斥:「巴格呀嚕!」但這段期間,他始終抱持「學徒心態」,為了克服語言障礙,他每天拿著日華、華日以及工程三大辭典上工,用三本辭典交相比對的方式,和日籍老師傅溝通,而下工後,為了追上進度,咬著牙頂著低溫的環境,勤背筆記到深夜。
六個月後,重新修煉的彭德章帶著新技藝回國,當時的他足足消瘦好幾公斤,深深的黑眼圈替換了圓潤的臉龐。但自他回國後,帶來模具育成技術的導入,車身模具的良率由以往的五成提升至九六%,連帶使下游的板金由每小時產量二百五十片提升至四百五十片,足足提升了八成。
而這套技術震撼業界,許多同業爭相來取經,也成為汽車模組的標準流程。彭德章回國後生產的第一套中華得利卡的模具件,至今仍被大陸東南汽車持續使用,而當年他耐心寫下的筆記,則被妥善的保存在中華汽車的文史館,成為中華汽車發展史上的重要文獻。
從守成到勇敢打破舊有的心態、舊有的技術,彭德章獲得的是最立即的回饋— —升官加薪,他被升任中華汽車楊梅廠製造組經理,更重要的是他的大破大立,為台灣汽車工業帶來前所未有的大改革。
境界不僅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命運,甚至進而影響一個產業的發展,隨著時代的快速改變,世界競爭的平面化,只守著熟練技術過日子的人都應嘗試打破經驗及知識的界限,向達人的境界挑戰。
破,業態局限
跨界訓練培養身體節奏感
國際彩妝大師植村秀的「守、破、離」三境界,「守」指的是學習吸收傳統並不斷錘鍊基本功;「破」則是在充分掌握傳統精髓的基礎上,不拘泥守舊,追求突破與發展;最後則是到達隨興而發,自由創作,形成獨特個性與自我風格的「離」的境界。
從實際的職業位置而言,「守」就是初階的黑手;「破」就是進階的達人;「離」就是最高階的一代宗師。這就是一連串自我修煉的過程,從黑手晉升為達人,就要歷經痛苦的突破階段,如果不打破過去的自己,抱著過時的技藝與心態,終有被淘汰的一天。
為總統陳水扁、前司法院長林洋港等多位名人量身打造西裝的紳裝西服董事長李萬進就有深刻體驗,四十多年前向台北市迪化街西裝師傅學藝,在當學徒時,他就觀察到,許多學藝三年四個月出師的師兄都會前往中華商場開店,做最容易上手也是市場最大的學生制服,但也因為制服的樣式單一,許多開店多年的師兄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動作,技藝始終停留在三年四個月的層次,最後往往被連鎖店或新進機器給取代,最後在西服業中消失。
按摩也是一項技藝,SPA芳療師與按摩師就有很大的不同,一般芳療師與達人級的芳療師更有一大段距離,陳宏洲是國內頂級SPA芳療機構登琪爾公司最年輕的男性芳療師,也是晉級最快、客人指名率最高的芳療師達人,憑著一手的芳療按摩技術,年薪已逼近百萬元。
陳宏洲晉升年薪近百萬的芳療達人
要成為芳療達人也要經歷由守到破的階段,六十六年次的陳宏洲是台大園藝系畢業高材生,排除萬難、歷經家庭革命才進入這一行當芳療師,雖然他努力通過測試,但是SPA芳療講求手感,他始終無法體會其中的奧妙,只能在達人門外徘徊。
好學的陳宏洲時常觀察老手的技法,他發現,這些高階芳療師在按摩時,並不只有手在動,而是全身的律動跟著手的節奏在運作,但對於他的疑問,得到的回應大都是,「只能意會,很難言傳呢!」
他察覺老師傅身體律動應該是渾然天成,而不是刻意和手配合,因此為了讓自己也達到「渾然天成」的境界,陳宏洲回歸基本,從身體的節奏感練起。
但他並不死守芳療的基本手藝,反而勇敢的打破界限,拋棄成見,去練太極拳、學街舞、跳韻律操,甚至常跑到海邊,觀察波浪的起伏頻率,就在這一連串的跨界訓練後,他的手法果然大為精進。
打破過去習慣,他把手忘掉,將用力的重心轉移到下盤的腳、腰部位,陳宏洲的按摩變成一場動態的舞蹈秀,而對於被按摩的客人來說,感受到的是強弱合宜又能順著經脈流通的動感,十分舒服。
破,自滿心態
摒除達人心態才能持續升級
達人是一種心境,但是又不能以此自滿,如果自認為已至達人境界,反而距離達人愈遠。
「要學到新招式,就得先把對老招式的堅持擱在一邊。」李萬進就很反對學徒在學藝時,只懂得固守師父的招式,「因為,你再怎麼學,就是師父的那一套!」有別於一般學徒「一師到底」的概念,在李萬進從迪化街師傅學成出師後,放下門派之見,打聽到台中大甲有一位著名的師傅,對於肩線的作工特別細膩,於是主動毛遂自薦,又跑到台中一邊工作一邊求藝。幾年後,他吸取了大甲師傅拿捏肩線的技巧,始終保持不自滿的心態,讓他終於成為年薪千萬元的西服達人。
長期研究「創新管理」的政治大學科管所教授李仁芳認為,目前大部分的技術工作者都停留在守的階段,以為只要把技藝練熟就可以暢行無阻,但事實上,要成為達人則要懂得歸零,如此才能有「破壞後再創新」的勇氣。
二十七歲時,植村秀只是一名電影化妝助理;四十歲時,他因創造一一六種前衛的藝術化妝方法,而被世界公認為彩妝達人;五十歲時他開始大膽創新,首創化妝美容秀、在東京設立第一家開架式彩妝專賣店,不斷創造驚奇。這三個過程剛好符合守、破、離的修煉過程,終於成為一代宗師。
十五歲時,朱銘只是一名窮苦的媽祖廟雕刻小學徒,直到三十歲,他還在工藝品店當師傅頭,雕著佛像為生;四十歲時,他以十年期間創造令人驚奇的「太極系列」成為藝術家,後來他以「人間系列」成為一代大師。
「裝在頭腦裡的不重要的、不屬於我的、不該留的,就要把它統統清掉,丟師傅、丟材料、丟高薪,甚至連太極都丟掉!」朱銘在演講中指出,要懂得丟、而且要快速的丟才能成為一位出色的藝術家,否則現在他可能還在鄉下雕刻水牛藝品度日。
從藝匠變達人,年薪從百萬元增加到千萬元,從達人變宗師,收入超越億元。這是一生永無止境的修煉過程,只有永不滿足,才能達到「若即若離」的大師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