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庫券不再吃香，北京現在要的是硬資產；隨著北京當局大開方便之門，可以想見的是，中國企業的海外購併行動，只會越演越烈。
中國企業想買下全世界？這話看來確實不假。僅在今年六月與七月間，中國的企業，從煉油業者中國石油化工，到北京汽車，到家電巨廠海爾，已在伊拉克的油田、在通用（ＧＭ）德國分公司的歐寶（Opel）車廠、在紐西蘭一家高級家電用品製造廠、與日本的一家百貨公司進行投資，或展示投資意願。涉及的投資金額有的不多（海爾以五千萬美元購入紐西蘭這家家電廠二○％股份），有的至少就中國標準而言堪稱驚人：以七十多億美元購併瑞士的一家石油公司。根據傳言，中國石油化工已喊價一四○億美元，計畫購入一家西班牙擁有的阿根廷油廠。
中國目前在海外投資的總額為一千七百億美元，僅占美國花在外國工廠、不動產、與其他資產總額的十三分之一，但中國顯然正在加快海外購併的腳步。
加快腳步 去年海外投資增加一倍
中國的海外投資在去年增加了一倍，達到五二○億美元，中國政府經濟規畫當局預估，今年這類項目仍將有一三％的成長。紐約顧問業者羅迪恩（Rhodium）集團的夥伴、不久前曾就中國對外投資議題撰寫報告的丹尼爾．羅森（Daniel H. Rosen）說，在今天這波危機中，「價錢越來越好，為中國帶來撿便宜的好機會。」北京也逐步放寬海外購併管制，許多非能源的中國業者因此蜂擁而出，向海外收購設計與工程技術。
對律師、會計師與投資銀行業者而言，這股合併與購併潮都是好消息。摩根大通（JP Morgan Chase）與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雙雙接下一些重大中國標購案。資誠（PricewaterhouseCoopers）參與的交易不下一二五件；班恩（Bain & Co.）也已成為一些中國業者的法律顧問。班恩在上海的夥伴菲利普梁（譯音）說，「不僅對班恩，對許多顧問業者而言，這都是一個巨型市場。」
事實上，中國在海外的大舉收購很可能有益於全球經濟，因為它能以一種較健康的方式，將中國出口業者賺進的美元與其他貨幣再循環。以目前而論，中國出口業者並未充分運用他們賺進的外匯，造成中國中央銀行美元堆積如山，中央銀行於是將這些錢投資美國國庫券。另一方面，出口業者用美元與歐元換得人民幣，結果不僅造成國內投機，還可能引發通膨。
不過，無論對中國的買家或對他們收購的目標而言，這些交易的進行都難得順暢。中國業者雖然學得很快，但對海外合併與購併並不在行，也往往因此在他們進軍的國度引起投資人或選民的反彈。收購交易的失敗與挫折，今後仍將層出不窮。
不過，基於多項誘因，中國對這種收購遊戲仍然樂此不疲。中國公司經常錢滿為患。與政府掛鉤的企業一旦獲得北京首肯，準備投資海外，貸款根本不是問題。北京長江商學院財經教授趙傳薪（譯音）說，「中國的銀行多為國營，因此，公司若打算向其他國家擴展業務，籌錢非常容易。」
當局鋪路 小額投資案只須省級審批
中國過去一直將兩兆一千億美元外匯存底的大部分，購買生息既低、抗通膨能力又不佳的美國國庫券。這作法早已在網際網路與校園激起一片撻伐。亞伯達大學（University of Aberta）政治學教授江文蘭（譯音）說，「美國不負責任，放縱美元膨脹，我們為什麼要不斷資助這種行為？」面對這種高漲的反對聲浪，中國官員也不得不有所行動。
熟悉中國領導高層的美國中國問題顧問羅伯．庫恩（Robert L. Kuhn）說，「北京過去也曾支持業者進軍海外。但自今年年初起，支持層級又提升一步，一直到了政治局。」中國商務部在三月十六日宣布，從今年五月起，金額不滿一億美元的海外投資案，只須省級審批即可。自八月一日起，公司可以更簡便地購買外匯，為海外收購計畫鋪路。北京中央財經大學教授郭天勇（譯音）說，北京當局「亮了綠燈」。
北京也開始力促公司採取行動。在七月四日的一次政治局會議中，主管國營企業的李榮融公開表示，具備全球規模的中國企業過少。他說，「我們必須鼓勵我們的一流企業走出國門，進軍海外市場，擴展業務。」
目前為止，由於中國渴求能源，最大規模的投資都在天然資源領域。而這類交易需要精準的處理手法。
愛丁堡（Edinburgh）能源顧問業者Wood Mackenzie的合併與購併服務負責人魯．帕克（Luke Parker）說，「為避免潛在的政治與商業反制，中國的石油與商品業者在選擇目標時一般很謹慎。他們喜歡收購的，通常是不致與國際巨廠正面競爭的標的。」以瑞士的Addax石油公司為例。在收購這家公司以後，中國可以取用奈及利亞與庫德油田的石油，但不會引起多少爭議。
經驗不足 海外收購行動失誤累累
這類收購行動一旦挫敗，後果往往令人嘆為觀止。中國鋁業公司以一九○億美元投資英-澳礦業巨廠力拓礦業（Rio Tinto）一案，是最近的例子。力拓需要這筆資金，但它的股東認為力拓不該將公司一八％股份賣給中國鋁業（中鋁是力拓最大的客戶之一）。大多數政界人士也公開譴責這項交易。澳洲參議員巴納比．喬西（Barnaby Joyce）說，「（中國的）國有實體不過是共產黨的一條手臂」。
眼見反彈如此強烈，力拓被迫捨棄中鋁，轉而發行一五二億美元認股權，與必和必拓集團（BHP Billiton）成立合資企業。《北京時報》因此撰文嘲諷說，「力拓就像一個不忠的女人，她愛的原是中鋁口袋裡的錢，不是這男人本身。」今年七月，北京當局以產業間諜為由，逮捕力拓在中國的一位主管，許多人認為這是中國的報復。
有些觀察家表示，不知道中國要花多久時間，才學得會海外收購這門學問。馬里蘭大學史密斯商學院（Smith School of Business）策略與組織學教授安尼爾．古塔（Anil Gupta）說，「中國公司頂尖領導人的財經技巧，不如美國或歐洲的公司成熟，甚至比不上印度的公司。」他說，結果是，中國業者往往不是付得過多，就是無法掌握收購交易涉及的挑戰。
中國業者有時也會嚇走潛在的標的。以中國製造與零售業者的投資為例。資誠上海分公司夥伴馬修．菲利普（Matthew Phillips）說，「許多這類交易的用意，在於取得技術與知識，供中國之用。」海爾所以收購紐西蘭家電大廠Fisher & Paykel，部分邏輯就在於透過收購取得紐西蘭設計工藝。
但這種邏輯也可能造成負面效果，北京汽車與德國歐寶車廠的個案就是一例。J.D. Power執行董事麥克．鄧尼（Mike Dunne）說，「北京汽車所以看上歐寶，是因為它認定收購歐寶，可以改變遊戲面貌。」北京汽車一旦取得歐寶的技術，可以在中國市場的汽車大戰中無往不利。但德國人擔心，中國人所以相中歐寶，只為貪圖歐寶的技術，並非真想振興這個品牌。一般認為，這項交易的成功機率因此有限。
中國業者的海外收購行動失誤累累，上海汽車在二○○四年收購韓國雙龍汽車（現已破產）五一％股份，電視製造業者TCL購併RCA Thomson，都是例證。中國聯想集團購併ＩＢＭ個人電腦業務的得失，目前也尚無定論。
日漸純熟 全球收購行動方興未艾
不過中國人在不斷學習。分析師認為，建築裝備公司四川騰中重工收購通用悍馬（Hummer）車廠的計畫很可能遭中國當局凍結，因為北京擔心騰中重工欠缺管理美國公司的專業知識（另一項原因是，悍馬對環境造成的衝擊）。資誠的菲利普說，中國能源公司「學習進度非常快」。班恩的菲利普梁說，中國一家消費者產品行銷業者不久前派出幾位主管赴美，會晤供應商、客戶、與一家收購標的公司的主管。經過如此嚴密的評估，這家公司最後決定放棄收購。
面對美國市場時，中國業者格外小心謹慎。二○○五年，中國海外石油公司購併Unocal的計畫，因引爆美國國會盛怒而作罷，中國業者對這次事件記憶猶新。曾在布希政府任內擔任副助理國務卿的伊凡．費根保（Evan Feigenbaum）說，「中國人一心以為，他們可以運用市場機制收購公司，結果卻因政治爭議而弄得灰頭土臉。」
但儘管在美國有所顧忌，中國業者在其他地區仍勇往直前。在澳洲，中國業者的收購行動方興未艾，包括中國五礦集團的十四億美元購併Oz礦業案，湖南華菱鋼鐵公司對Fortescue Metals的七億七千萬美元投資案。
財經教授趙傳薪說，「公司一旦成長到相當程度，自然向外尋找機會。中國的海外收購行動將不斷增加。世人對此也將習以為常。」
（By Dexter Roberts and Frederik Balfou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