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央到地方政府債務攀升，經濟卻放緩，穆迪信評公司罕見對中國降評。中國信用泡沫越吹越大，但為了十九大，北京政府勢必使盡洪荒之力維持金融市場穩定。
穆迪信用評等公司（Moody's Investors Service）在五月二十四日，宣布調降中國的主權信用評等，由Aa3降一等級至A1，主要因素是中央與地方各級政府的債務持續上升，但是，經濟成長的速度卻持續放緩。由於中央銀行貨幣工具使用已經到極限，北京政府必須仰賴財政擴張來刺激經濟成長，使得債務水準進一步上揚。
跟隨著主權評等的調降，穆迪相繼調降了二十六家國企、十三家金融機構的信用評等，包括一帶一路最重要的籌資管道中國國家開發銀行、中國石油、中海油、中國國家電網、中國長江三峽集團等國企與金融機構，信用評等都同時調降。
穆迪兩年前就示警 降評延後一年半 未見改善
一個有趣的對照，中國與台灣的主權債信評級原本同列於Aa3等級，中國被調降後，台灣的債信等級已經高於中國一級。
中國國家主權評級被調降，是一九八九年至今，二十八年來頭一遭。中國經濟經歷了九三年房地產泡沫、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三年的SARS、○八年金融海嘯，外加九○年代末期的廣東信用風暴，四大國有銀行資產重整，每一次都順利處理，國家債信都能不斷強化。因此，在沒有重大危機、習近平大權在握的穩定情勢下，穆迪破天荒將信用評等降級，具有高度的象徵意義。中國財政部對此立即做出反擊，高分貝指稱穆迪評級方法「不恰當」。
不過，穆迪並沒有做空中國的意圖，穆迪對降評不只謹慎，還刻意延緩時機。穆迪從一五年底就陸續發出警訊，對中國的中央、地方政府、以及包括中國電信、四大國有銀行在內，共五十三家國企與金融機構，三階段發出「展望負向」的報告。通常在六個月後，如果沒有重大改善，就會調降評級，但是穆迪卻拖了一年半。
穆迪給了中國國企負債調整，開了寶貴的窗口，因為從金融海嘯以來，中國國企高度仰賴債務來維持營運增長，中國企業的外匯債務餘額暴增到九兆美元，企業債務對GDP的比值，從○八年的一○○％上升到去年的一五六％。為了規避債信評等調降所造成的利息成本上升，包括中國東方航空等國企，過去一年大量將美元債務轉回國內借貸人民幣，顯著減少了降評對國營企業的負面衝擊。
而且，穆迪還特別給中國優惠待遇，將「展望」從「負向」調升回「穩定」，理由是評級調降後，風險與展望就找到平衡點。穆迪在報告中特別強調，中國中央政府的財政赤字在一八年是GDP的四○％；二○二○年將會接近四五％，高於「降評前」Aa級國家主權信用評等的平均值三六．七％，也高於「降評後」A級的平均值四○．七％，言外之意是，不論降評前後，給中國的評級都有特別優惠，意味著短期內不會有第二次調降。
可預見的衝擊只剩下標普信評（S&P），標普一向對中國比較友善，也是三大信評公司當中，給中國債信評級最高的一家。標普去年一直拖到三月三十一日才將中國「展望」調為負向，因此金融市場也普遍預期，標普在今年第三季跟進調降中國信用評級的機率甚高，只是標普調完後，可能就是利空出盡的回升點了。
信用評等調降是否為利空出盡，最終會在金融市場多空交戰後給出答案。一向厭惡信評公司的北京政府，用行政干預來對抗信評降等衝擊的斧鑿痕跡極為明顯。去年三月二日穆迪宣告「展望負向」，三月三十一日標普跟進，但是人民銀行從一六年初出手強力阻貶，將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從年初的人民幣六．六八元兌一美元，一路強拉到三月底的六．四六元，在信評利空的陰影下，人民幣反向升值三％。
中國債務病入膏肓 規模已達GDP的256％
當時市場還譏笑，信用評等公司創造了低點買進的機會，但是，第二季之後就出現資金外逃的巨幅貶值走勢，人民幣一直貶值到年底突破近七比一，貶值幅度高達八％，迫使周小川將四十六歲的殷勇拔擢為央行副行長，主導外匯市場操盤，並且祭出嚴格的外匯管制，才將人民幣匯率穩定在六．八八上下的水平。
今年央行緊盯外匯市場，信用評等調降的壓力則展現在股票市場與債券市場。五月分，上海與深圳股市分別跌至三千點、一萬點的重要關卡，在全球股市紛紛突破歷史新高的歡樂氣氛下，上海證交所的上市公司，有兩千支股票跌破一六年「熔斷暴跌事件」的低點，另外有三百多支股票從高點腰斬。
另外，債券市場的利率不斷上揚，主要原因是習近平將嚴打金融違規，導致同業拆款市場的短期利率走揚，但是具指標性的中國十年期國債利率，也從三月分的三．二五％，一路上升到調降評等前的三．七％，一個月上揚四五個基本點（○．四五％）的升幅，也是極為可觀。
值得注意的是，在習近平、李克強、周小川堅壁清野的政策下，「反華勢力」幾乎已經絕跡。去年年初，香港媒體曾經大幅報導「索羅斯放空人民幣」，但是在央行持續三個月的拉抬後，實際上並未見到索羅斯的身影。第二季後雖然人民幣貶值八％，但是放空人民幣的領頭羊Crescat Capital，投資長史密斯（Kevin Smith）結算一六年全年的成績，報酬率竟然只有不賺不賠的○．二％。人民銀行將海外人民幣借貸的成本一度拉高到年息五七％，讓肖想放空人民幣的外資炒手成本飆上天花板，基本上已經把空頭借券的路全部堵死了。
泡沫危機山雨欲來 習、李擬以巨額建設投資化解
今年元月，北京更把明天系的大炒家肖建華抓回大陸，連香港都已堅壁清野，除了高譚對沖基金炒炒香港上市中資股之外，中國的股匯市場基本上已層層築起防火牆，只能口頭唱衰，無法實際放空了。
排除了空頭作手的干擾，中國的貨幣情勢倒是看得更清晰了。穆迪的評論算是中肯，政府與企業債務不斷上揚，經濟成長放緩，且因越來越倚賴政府的財政刺激，已經高達GDP二五六％的整體債務水平，還會再持續升高。
然而，中國不像美國或是歐盟，人民幣無法自由兌換，無法將國內債務向外輸出，巨額的債務鎖在國內，最終難逃泡沫破滅的自然定律，若不是引爆全面通貨膨脹，就是得面臨匯率巨幅貶值。當然，不論是通貨膨脹或是匯率貶值，習近平都不允許發生，他與李克強的規畫，是推動去產能的經濟結構轉型，以及巨額的國內基礎建設投資、外加天文數字的一帶一路海外基礎建設援助，來化解眼前的危機。
「中國的未來」永遠是最吸引人的話題，穆迪開了調降中國主權信用評等的第一槍，北京政府則用拉抬股市、穩定匯市、抑制國債利率上揚來因應，在今年秋季中共十九大黨代表會議召開，習近平正式完成政治接班布局前，北京政府將用盡洪荒之力，維持金融市場的安定。之後，就有趣了！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