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大演「金融反聖嬰」戲碼

二○一二年全世界漲幅最高的股市在哪裡？答案是：反美頭號領袖、被形容為無恥獨裁者查維茲（Hugo Chavez）所統治的委內瑞拉。委內瑞拉的股市，從去年底的九萬七千七百點，暴漲到十月五日總統大選前一天的四十萬三千五百點，一年之內漲了四．一五倍，真的是另類選舉奇蹟！

委內瑞拉還有很多異象。從二○○七年至今，已經連續五年通貨膨脹率高達三○％，全國將近三千萬人口，有三分之一長期生活在貧窮線以下；但是這個國家平均國民所得卻高達一萬二四○○美元，委內瑞拉沒有被高通膨與貧窮拖垮，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反而以每年四％的速度向上增長。

舉社會主義大旗 卻成今年全球股市大熱門

更妙的是，委內瑞拉股票大漲真正的原因，是一路慶祝查維茲政躬康泰、總統大選連任成功，而查維茲卻是當今旗幟最鮮明的「社會主義」領頭羊，雷厲風行地貫徹他所稱「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革命」的激進政策。

查維茲從一九九八年擔任總統至今，將私人農地國有化，轉為當年毛澤東所打造的人民公社；還以極端的手段將民營企業收歸國有，至今已經國有化超過一千家中大型企業，連超大型的跨國石油公司艾克森美孚、西班牙銀行的分公司，查維茲照樣沒收。

旗幟鮮明反對資本主義的委內瑞拉，卻成為今年全球股市漲幅最大的熱點，這種「金融反聖嬰現象」，為二○一二年的末世傳奇，添加了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詭異氣氛。

在蓋達組織首領賓拉登、利比亞獨裁者格達費命喪黃泉之後，查維茲已經「升格」為反美頭號領袖，美國媒體對他恨之入骨，中央情報局想方設法要顛覆他的政權。

但是，美國色厲內荏，政治上把查維茲當成「在背芒刺」，經濟上卻高度仰賴委內瑞拉的石油。從委內瑞拉油田出口到紐澤西的煉油廠只要七天航程，運輸成本遠低於遙遠的阿拉伯原油，美國每天從委內瑞拉進口原油超過一百萬桶，與沙烏地阿拉伯相近。委內瑞拉原油出口，牢牢掌握在查維茲政權手中，形成了政治上美國與委內瑞拉勢不兩立，經濟上卻脣齒相依的奇特現象。

這種關係，猶如一對無法分割的連體嬰，拿著槍指著對方的腦袋，愛恨情仇的糾結，可以寫成幾千頁的諾貝爾文學巨著。

查維茲在一九九八年，經濟瀕臨崩潰的危機時刻當選總統，至今已經在位第十三年了。查維茲上台之後就以攻訐美國為己任，每天照三餐罵美國，從柯林頓罵到布希，又罵到歐巴馬，美國總統已經換了三個，查維茲卻仍然屹立不搖。

今年十月七日的總統大選，美國強力支持反對派的年輕候選人卡普里斯，但是查維茲仍然以五五％對四五％的得票率獲連任，依照憲法獲得六年的任期，將從二○一三年一直做到二○一八年。

口頭的政治叫罵事小，實質的利益壟斷才是關鍵。查維茲施行了拉丁美洲最極端的社會主義政策，以劇烈的手段，根除跨國企業在委內瑞拉的利益。委內瑞拉蘊藏豐富的石油，過去都是跨國石油公司的禁臠，查維茲上台之後開始以「國有化」的名義沒收歐美石油公司。

美國是買油大戶 查維茲卻強化反美陣線

二○○二年，查維茲在與舊有的石油勢力對抗四年之後，突然宣布解雇國營石油公司PDVSA一半的員工，導致產能崩盤；○四年，查維茲提出「石油主權」，開始分期施行石油國有化政策；○七年直接要求在產油區的石油企業，必須將六○％以上的股權交給政府，造成當年石油產量大跌三成。一○年五月，更用一紙命令，閃電接管國內六十家石油公司。十年之內啟動四次劇烈的國有化行動，把外資趕光光，成功收回蘊藏豐富的石油資產。

這個手段與當年俄羅斯總統普丁沒收石油公司的手法相近，只是俄羅斯發生了多次被國際媒體大篇幅報導的暗殺與抄家滅族事件。普丁剷除異己的殘酷手段令人髮指；但是查維茲剷除的利益，是歐美石油公司。

更重要的是，查維茲將PDVSA等石油公司當成「窮人的提款機」，提供窮人修繕房屋補助、設立數千個免費的醫療診所；還在企業國有化之後，大量雇用失業勞工，拿油元大量補助窮人，使得查維茲成了委內瑞拉窮人眼中的英雄，奠定了絕對統治的地位。

國有化的不僅僅是石油公司，跨國銀行的委內瑞拉分行，即使是友好的西班牙Banco Santander 銀行，也難逃被收歸國有的命運。近年黃金價格大漲到每盎司一千八百美元，查維茲在去年八月宣布把金礦產業國有化，英國國家廣播公司（ＢＢＣ）說，「查維茲已經將委內瑞拉大部分經濟國有化」，所有經濟活動，都被查維茲壟斷了。
 

此時，北京政府再度扮演了「抗美援委」的重要推手。例如去年查維茲宣布金礦國有化，大陸就由中國國際投資公司出面，與委內瑞拉簽訂共同開發拉斯金礦的合作協議；另外，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則提供四十五億美元的貸款，與查維茲合資成立石油公司，而且股權符合「國有化」的比例—— 委內瑞拉占六成，出錢的中方占四成。

事實上，中國已經成了委內瑞拉最大的債權國，貸款總額超過三六○億美元，而且隨著雙方不斷簽訂的合作協定，還在快速增加當中。

中國還用自行發展的長城一號火箭，幫委內瑞拉發射衛星，至今已經發射了兩顆衛星。另外，兩國發展出「石油換武器」的方案，中國出口水陸兩棲坦克車、火箭炮等，換回等值五億美元的石油；委內瑞拉新建的鐵路，也靠中國幫忙。過去幾年，查維茲千里迢迢親自飛到中國四次，每次都獲得胡錦濤、習近平等人熱烈地接待，雙方結成鐵桿哥們的堅定情誼。

查維茲與中國的結盟，是他石油外交最重要的成績，在查維茲上任之前，委內瑞拉對中國的石油輸出為零，因為原油品質與大陸煉油廠的設計不符，而且委內瑞拉在南美洲的北端，根本沒有通路將原油運到中國。

但是，為了「反美」這個重要的戰略目標，中國、委內瑞拉雙方不僅合資設立石油公司，還聯合隔鄰的哥倫比亞，牽了新的輸油管，建立專用的油輪港口。今年，委內瑞拉每天對中國輸送六十四萬桶原油，已經是對美出口的六成了。

查維茲的抗美大業，目前看來勢頭還是很強，甚至連華爾街都投了贊成票。

▲在查維茲壟斷委內瑞拉經濟活動的過程中，北京政府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圖片來源/法新社）

華爾街日報唱衰 華爾街大鱷卻投贊成票

十月七日總統大選前後，《華爾街日報》連續發了幾篇措辭強硬的新聞報導與社論，例如標題是「委內瑞拉的悲哀」（The Misery of Venezuela）的文章，說查維茲選舉作弊，又說他操縱窮人，還預言通貨膨脹會大漲、債券會崩盤，而固定匯率將被外逃的資金所沖垮。

但是目前看來，《華爾街日報》錯了。的確，委內瑞拉主權債券在大選前後上漲了六、七十個基本點（○．六％至○．七％），但是，選後不到一個禮拜，跑掉的外資又回頭了，連摩根大通銀行（JP Morgan）都把委內瑞拉債券升級至「加碼」。

摩根的研究報告說：「委國公債高達一一．七％的殖利率太吸引人了，報酬率比美國公債高出整整一○％，而倒債的風險又極低。」另外一家華爾街大鱷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也發了利多報告，鼓勵客戶買進委內瑞拉公債。

委內瑞拉不只股票大漲四倍，連公債報酬率都吸引外資，彭博（Bloomberg）新聞在選後的十月十一日報導說，如果年初買進委內瑞拉公債，至今已經獲利二○％了，「難怪華爾街投資人會拋棄歐巴馬，擁抱查維茲。」

查維茲的反美大業看似危險，通膨高漲、經濟壟斷無效率、政府負債不斷攀高、固定匯率毫無彈性；但是，查維茲有每桶一百美元的油價作後盾，有遠在一萬公里外的北京政府強力支援，有國內數以千萬計的窮人挺他，還有ＱＥ３（第三輪量化寬鬆貨幣政策）與歐債危機跑出來數以千億美元計的爛頭寸灌頂，他還會繼續在南美洲大演「金融反聖嬰」戲碼，讓華盛頓的政客繼續氣得七竅生煙！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查維茲
出生：1954年
現職：委內瑞拉總統
經歷：委內瑞拉陸軍中校
學歷：西蒙．玻利瓦爾大學肄業，委內瑞拉軍事學院畢業
事蹟：
1992年發動政變失敗
1994年獲特赦
1998年贏得總統大選
2000、2007、2012年三度連任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