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國家的就業危機持續發酵,年輕人受創尤重,他們的前途與整體經濟前景,都陷於一片愁雲慘霧。各國政府對此也紛紛祭出因應對策。
聰明、熱情,但沒有人要。這就是今天年輕人的寫照。全球就業市場已遭這波金融海嘯摧殘得遍體鱗傷,而其中受創最重的,是連職涯階梯第一級都上不去的年輕人。在從英國到日本的已開發世界,從中學輟學生到大學畢業生,直到新出爐的律師與企管碩士,無不蒙受其害。
年輕人失業率居高不下
以美國而論,十六到二十四歲青年失業率,已從一年前的一三%攀升到如今的一八%。對剛開始踏入職涯門檻的人士而言,這是一場不僅凶狠,而且揮之不去的夢魘。
「失落的一代」似乎重現。研究顯示,隨著年輕人失業率持續居高不下,為五斗米而折腰,或遭雇主視為破損商品的情況,將重挫這一代青年的一生收入。
同樣重要的是,雇主也難逃其害。因為年輕人為職場帶來的新意與活力就此不見蹤影。可能成為明日之星的員工只能靠邊站,無法累積經驗,進取向上的幹勁也逐漸消逝。
以早在一九九○年代之初已經走上蕭條之路的日本為例,根據日本社會經濟發展生產力中心的紀錄,每十名抑鬱症以及與工作有關的心理疾病患者中,有六名是十年前踏入職場、如今三十多歲的人。
Adecco集團北美人才發展副總理查.湯普森說,今天的失業青年在終於找到工作以後,許多人會因自己屈居人下而不滿,特別是如果他們利用待業空檔進行深造,不滿的情緒會更為嚴重。
問題不僅如此而已。耶魯管理學院的莉莎.卡恩說,這一代年輕人因迫於現實,只能屈就待遇不好的工作,影響到美國社會安全與醫療的稅收來源,嬰兒潮世代的人,其養老與醫療經費也因此縮水。
在今年九月,十六到二十四歲美國青年只有四六%已經就業,創下自美國政府於一九四八年展開這項統計以來,就業率最低的紀錄。就連新科大專畢業生也無法倖免。今年二十五歲、才從威斯康辛大學畢業、拿到英文學士學位的丹.史密茲說,「我應徵了一大堆餐館工作,卻一點回音也沒有。每天早上醒來,我總想今天應該可以找到工作了。但已經過了幾個月,我還是沒有工作,真喪氣。」
達特茅斯學院(Dartmouth College)經濟學家、不久前任職英國銀行金融政策委員會的大衛.布蘭奇夫勞(David G. Blanchflower)說,各國政府應立即行動,以免情勢更加惡化。他說,他不能確定怎麼做有效,但他主張,一方面為年輕人提供教育補助與訓練,一方面應降低最低工資。
大多數年輕人的就業分析以十六到二十四歲人士為對象。但在學歷門檻不斷調高的今天,許多人到二十五歲、或近三十歲才開始踏入就業市場。而這些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也在劫難逃。
大學畢業生的焦慮與恐懼
根據美國《商業周刊》的分析,年齡在二十二到二十七歲的大學畢業生,命運不如長他們幾歲的學長。兩年前,八四.四%的年輕大學畢業生有工作,僅略低於二十八到五十歲大學畢業人士的就業率(八六.八%)。但兩年來,兩者之間的差距幾乎增加一倍。
《沒屁眼定律》(The No Asshole Rule,一本管理書)作者羅伯.蘇登(Robert I. Sutton)說,他在他那些史丹佛大學同窗的眼神中,見到「更多的焦慮與恐懼」。西北大學職涯中心負責人比爾.張伯蘭(Bill Chamberlain)說,今年五月畢業的西北大學法學院學生,至少有四分之三決定暫緩就業。
但災情最慘的,是那些沒有大學文憑的青年。住在紐約曼哈頓區、現年二十六歲的查理.布萊克(Charlie Black),曾在幾部電視劇與電影擔任臨時演員,但如今已經失業一年。他說,就連當門房的活也願意幹,「問題是我不斷應徵,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日本、歐洲的經驗教訓
乍看來,年輕人因經濟不景氣而受重創的現象似乎很怪。依常理推斷,在不景氣聲中,公司應該喜歡雇用年輕人,以擠走較資深的員工,因為前者工資低,後者工資高。但事實是,值此前途未卜之際,無論雇主與年長的員工都不願多冒風險,盡量按兵不動。既沒有職缺,雇主連求職人的履歷表都懶得看。
這一片沉沉暮氣,令人想起日本。早自一九九五年起,所謂「失落的一代」之說,在日本已甚囂塵上。根據日本內務省的數據,年在二十五到三十四歲之間的日本人,約有三百一十萬為臨時工,十年前只有約兩百萬。許多日本人將這種現象歸咎於年輕人本身,說他們嬌生慣養,不安於工作。但名古屋大學經濟學家認為,日本雇主應為此負起大部分責任,因為他們只重資深,而年輕員工根本沒有資歷可言。
歐洲經驗的教訓又不一樣。在西班牙,雇主一般會與年長員工訂定長期合約。一旦需求走軟,較年輕的員工先遭裁撤。西班牙十六到二十四歲失業率高達三九%,這是一個原因。在法國與英國,這項失業率分別是二四%與一九%。
經濟學者已就這種高失業現象造成的傷害展開研究。耶魯的卡恩發現,在經濟不佳的年分從大學畢業,會對薪資造成冗長的負面效應。失業率每增加一個百分點,相對於他們那些比較走運的校友,在不景氣聲中畢業的青年在就業第一年賺得的工資少六%到七%。甚至在畢業十五年以後,這些不景氣時節畢業的人賺的錢,比那些在較繁榮年分踏入職場的人,仍少了二.五%。
應該怎麼做?即使處於裁員狀況,公司也應該繼續聘用年輕人。奇異(GE)主管發展副總蘇珊.彼得斯(Susan P. Peters)說,奇異採取的正是這種作法。她說,在幾年前的一波衰退中,奇異航空事業群凍結了聘雇與訓練,之後景氣復甦,事業群卻陷於人才枯竭的困境。她說,基於這次教訓,「我們告訴各業務單位,時局再壞,你也必須雇用新人。」
調降最低工資或許有幫助
一些自由市場派經濟學者主張去除雇用年輕人的障礙,例如最低工資過高等等,都是這類障礙。美國就業政策研究所資深研究分析師克莉絲汀認為,「就若干方式而言,政府也是造成這個問題的幫凶。」她指出,兩年來,美國聯邦政府將最低工資調漲了四成,使雇主不願引進年輕人。美國有幾個州以及一些歐洲國家,已經訂定有針對年輕人或實習學員而設的次最低工資。
加強在職訓練也於事有補。英國政府已在今年四月提出保證,從明年一月起,不滿二十五歲、失業超過一年的人,都能獲得一份工作,或至少有機會接受訓練,或得到帶薪的職場經驗。
部分由於預算赤字過於龐大,在年輕人就業問題的解決進度上,美國腳步較慢。歐巴馬政府正重新考慮競選期間開出的一張支票:讓雇主每用一名新人就能享有三千美元減稅優惠。不過一位政府發言人說,與國會就這項議案進行的會商尚在初步階段。
或許德國的學徒養成計畫可作為美國效法的對象。這項計畫目的在訓練中學畢業生,使他們成為熟練的藍領工人。德國年輕成年人的失業率增幅,低於大多數其他已開發國家,這項計畫功不可沒。
年輕人已經找出如何避免履歷表留白之道。辛辛那提州立技術與社區學院與紐約拉瓜迪亞社區學院這類學府,近年來招生頻創紀錄,就是見證。在求職無望的情況下,二十三歲、住在佛羅里達州的希琳.拉朱乾脆重返校門,攻讀公關碩士。她最近謀得一個機會,在邁阿密一家公關公司帶薪見習。沒錯,這算不上找到工作,但至少已站上職場門口。
史丹佛的蘇登說,由於一職難求,他的一些同窗計畫自己開業做生意。只是,年輕人失業的浪潮更見洶湧。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就業分析部門負責人史蒂芬諾說,「我們眼見情勢正不斷惡化。」年輕人失業問題,不像一年前爆發的金融危機那麼駭人聽聞。但它的影響可能更深、更遠。
德國人的解決之道:學徒制——職業訓練系統如何降低年輕人的失業率?
在大多數國家,15歲就放棄正規學業,似乎不是什麼好規畫。但對德立克(Christian Dietrich)而言,這麼做很有道理。德立克住在德國海德堡郊外,3年前,他進入Helmut Herbert(一家大型管道設備包商)當學徒,就此每個月在Helmut Herbert接受兩周在職訓練,另外在一所職業學校上一周課。現年18歲的德立克,明年就能取得暖氣、管道與空調師三種資格,他頗以自己的成就為傲。德立克說,「過去你得找三名技師做這些事,現在找一位就行了。」
德國的學徒系統,不失為減低年輕人失業率的好辦法,特別對教育程度較差的青年而言尤其有效。根據歐洲統計局(Eurostat)的數據,不滿25歲的德國人失業率為10.8%,約為歐盟諸國均值的一半。奧地利、丹麥與瑞士也有完善的學徒訓練計畫,年輕人失業率也較均值為低。
這種系統甚至對國家預算也是福音,因為根據這種系統,中等教育成本大部分由公司承擔。從麵包師到髮型師,到銀行辦事員、視訊剪輯師,德國當局為約350種學徒工藝發照。甚至大學生也可以當學徒,一面讀書,一面取得生技或航太領域的實地操作經驗。
但近年來,由於不景氣與全球勞工市場長期性變化等相關因素,這種系統也出現緊繃危機。在2000與2005年間,德國學徒人數減少一成多,直到政府揚言採取強制手段、迫使公司收納更多訓練學員之後,人數才逐漸回升。德國官員預期,由於這波金融危機,今年人數會再次減少。低技能領域的學徒雖能提供廉價勞工,但就短程而言,他們也常形成雇主的負擔。以西門子為例,每年花在學徒訓練的經費約為2億2千萬美元。西門子估計,學徒的生產力經過換算,約只有訓練成本的三分之一。
最大問題是,僅完成基本學校教育的年輕人工作機會不多。德國高度自動化的工廠,提供的低技能工作機會愈來愈少。結果是,基本學校教育畢業生有半數以上只能加入政府補助的訓練計畫。25%進不了企業的學徒,可能長期失業。
最令人擔心的是,學徒計畫是否有足夠彈性,以因應不斷變化的全球經濟。德國工商部教育專家馬庫斯說,「這個系統有前途,但它需要調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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