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經濟成長被迫喊停

漫步在莫斯科市區，你察覺不到一絲全球經濟動盪的跡象。

嶄新的購物中心擠滿人潮，馬路上都是雙Ｂ進口轎車。斥資一二○億美元的莫斯科國際商業中心有六棟摩天大樓即將完工，將成為當地的新金融中樞。領有年金的塔提安娜剛從超市出來，手上拎著好幾袋雜貨，全球信用危機「對我們一點影響也沒有。」她說：「這裡的一切都很美好。」

不過，現在的俄羅斯可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俄羅斯經濟岌岌可危，超過許多人所能想像。十月六日當天，大盤指數ＲＴＳ暴跌一九％。

「目前的情況很危急，」莫斯科信託投資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那多辛表示，「幾個月前，我們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如今我們跟別人同在一條船上。」

占俄股投資七成的外資，在過去幾個月大量撤出。外資被俄羅斯入侵喬治亞給嚇到，而開始加速撤出。九月雷曼兄弟倒閉之後，撤資潮更加洶湧，股市幾乎每天暫停交易。自五月觸頂之後，股價已大跌逾六○％。油價回落，更讓Gazprom、Rosneft、Lukoil等明星出口股光芒盡失。
 

「惡棍國家」的恐懼 外資撤出、直接投資遽減

不光是股市資金大失血，造就俄羅斯經濟現代化的外國直接投資，也急遽減少。官方資料顯示，今年上半年，工廠、房地產和公司的長期投資減少三成，剩下一一○億美元。自從俄羅斯入侵喬治亞以及俄羅斯與英國石油公司因為合資企業TNK-BP齟齬不斷，情況便每況愈下。莫斯科的法律事務所主管佛爾史東表示：「現在投資人一談到俄羅斯，都有惡棍國家的感覺。」
 

麻煩還在後頭？銀行幾乎切斷建商的融資

ＩＭＦ（國際貨幣基金）不久前將俄羅斯今年的經濟成長率預測調降到七．一％，明年約為六％到六．五％。雖然六％聽起來還不錯，但去年的成長率達到八．一％。有人警告，假如金融危機不收尾，麻煩還在後頭。萬一油價跌到每桶五十美元，莫斯科的分析師預估，成長率將失守四％。

俄羅斯的問題癥結出在其金融體系端賴外資來維持生存。俄羅斯公司發行一千七百億美元的債券，其中三分之二是外國人買走的。莫斯科投資銀行Troika Dialog估計，俄羅斯九千億美元的銀行貸款大約一半是由外國銀行提供。由於無法取得長期資金，許多俄羅斯公司被迫利用短期借貸來融通擴張。

當全球信用市場乾涸，俄羅斯也被切斷資金活水。十月七日，克里姆林宮宣布提供三六○億美元緊急貸款給銀行。先前在九月時，俄羅斯已經實施一千五百多億美元的紓困案給銀行和企業，以免他們無法償還國際債務。

令人擔心的是，俄羅斯有五五％的企業貸款不到一年就要到期。九月十七日，因為缺乏資金，俄羅斯大型建設公司Mirax宣布暫停一切新工程，而且至少一年不會再借取新貸款。

雖然Mirax還會繼續已開工的建案，例如歐洲最高建築、九十三層樓高的聯邦大樓，但其他五十項建案都遭到擱置，包括基輔一棟四十六層樓的大樓和倫敦金融區的一棟五十二層大樓。「銀行幾乎切斷對房地產開發商的融資，」該公司董事陸曾柯表示，「顯然大家都很擔心這波危機。」

Mirax的問題只是冰山一角，許多小型建商預料將破產。俄羅斯經濟活動的支柱之一，建築業成長率在八月放緩到六．四％，遠低於第一季的二九％。新大樓大量上市，工地和街頭看板都張貼著新完工商辦與公寓大樓待售的海報。

甚至連俄羅斯永不滿足的消費者也開始緊縮荷包。通膨比一年前增加一倍，達到一五％，銀行對消費貸款也愈來愈嚴格。去年大漲九成的房價，自今年八月以來便開始下跌，房地產顧問公司ＩＲＮ預測，○九年底之前或許還要再跌二成以上。

銀行大幅限縮新的車貸之後，進口車的銷售已經跌掉一二％。在莫斯科從事售貨員的歐佳，就申請不到貸款來維修她的舊車。她不介意負擔銀行要求的二五％利率，但即使是這麼高的利率，也沒有銀行肯借她。
 

長期投資不足 民間儲蓄幾近於零

惟一值得慶幸的是，俄羅斯金融業的規模相對較小，不致像美國和歐洲那樣重創整體經濟。銀行貸款只占企業融資的一成，債市成立也不過十年，所以大約半數的企業資本投資都來自保留盈餘。

但這也造成長期投資不足。資本支出僅占俄羅斯ＧＤＰ的兩成，大多數新興市場為三成左右，中國則達四成。莫斯科新經濟學院院長古里夫表示：「俄羅斯經濟是跟股市脫鉤的。」

Uralchem公司可以說明這個現象。這家設在莫斯科的公司出口硝酸氨等肥料原料，由於化學品價格大漲，公司賺進大把現金。今年營收預估達到十億美元，獲利四．五億美元，遠高於○七年的營收七億美元和獲利二億美元。

Uralchem原本規畫九月在倫敦掛牌上市，發行一成的股數，但因全球股災被迫延宕。可是，公司高層仍繼續推動投資一座大型磷礦，以擴充三座化學工廠的產能。「我們的資金充沛無虞。」該公司財務長維山納柯表示。 

俄羅斯金融危機的核心在於長期民間儲蓄幾近於零。美國的民間年金基金管理的資產總額相當於ＧＤＰ的四成，俄羅斯則只有二．五％。俄羅斯民眾並不熱中於把錢存進銀行，他們寧願有錢就花。家庭存款只有ＧＤＰ的一七％，而美國有四五％。

根據莫斯科全國金融研究局的調查，只有四％的俄羅斯人相信商業銀行。「我們國家太不可預測了，你可能落得一無所有，」莫斯科一家能源公司的油市分析師表示。「大家都不想把錢存到銀行。」

不像一般老百姓，克里姆林宮可是坐擁金山銀山。拜近年來油價屢創高峰之賜，俄羅斯外匯存底多達五千六百億美元，外加兩檔以石油稅成立的主權財富基金，規模有一千六百億美元。

問題是，其中的資金大多是外國的固定收益公債，對於挹注國內金融體系沒有幫助。假如俄羅斯動用外匯存底來支撐本國經濟，通膨勢必會加速上升。

為了刺激儲蓄，政府一直想要推動年金改革，在最近金融風暴之後，這個議題又浮上政壇。

但以往的努力都不成功。○四年以後，不到三十歲的俄羅斯人可以選擇將部分年金提撥到民間基金。可是，只有五％的人這麼做，主要是因為沒有人向民眾解釋這項改革。「年輕人不在意年金，以後多得是時間，」正在莫斯科的購物天堂Evropeisky商場血拚的二十四歲學生沃柯夫表示。「我們喜愛花錢勝過存錢。」

由於國內資本短缺，俄羅斯禁不起投資人信心一再受打擊。但真正老練的投資人不怎麼擔心法律和政治風險，因為豐厚的報酬值回票價。「你不能指望俄羅斯有著和瑞士一樣的法治，這是個新興市場。」俄羅斯主要投資公司ＵＦＧ資產管理公司資深行政合夥人費多洛夫表示。

是惡狼，還是下金蛋的鵝 投資老手也持觀望態度

事實上，許多投資俄羅斯的外商反而更擔心華府對軍事入侵喬治亞的敵對反應，而不是總理普丁和總統梅德韋傑夫益趨極權統治。九月時，美國投資人和美國駐莫斯科大使舉行餐會，與會的經理人大聲抱怨華府對莫斯科的嚴厲態度。「現場氣氛十分火爆，」一名房地產顧問表示，「本地的企業不希望美國嚴厲指責，而希望與俄羅斯積極對談。」

對有膽量投資新興市場的人來說，俄羅斯不是一匹需要教訓的惡狼，反倒像是會下金蛋的鵝，只要好好安撫，就會不斷下蛋。

以該國一．四億人口與不斷擴增的中產階級，即使成長減速，還是有錢可賺。舉例來說，今年俄羅斯超越德國，成為歐洲最大汽車市場，像塊磁鐵般吸引外國車商。

「俄羅斯市場對我們極為重要。」通用汽車俄羅斯事業開發主管麥考馬克表示，該公司去年在俄羅斯的銷售躍增四成，奪下一○％的市占。

儘管俄羅斯還是有它的魅力，可是，投資老手承認他們提心弔膽地在觀察俄羅斯與外國的信用危機。他們說，這點比喬治亞的情勢更為嚴重。假如連老手都會害怕，莫斯科將更難說服投資新手。諸此種種意味著俄羅斯過去十年的高速發展將大幅減緩。

「原本以為俄羅斯不會受影響，」美國商會主席索默斯說，「結果，它還是受到打擊了。跟美國一樣，大家都想知道危機何時才會解除？」

（By Jason B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