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併大師深陷報紙的寒冬戰場

「這是筆死亡交易。」向來直言無諱的山姆．澤爾（Sam Zell）說。「而且在我們扭轉局面之前，它一直都會是筆死亡交易。」

購併  只為將資產賤買貴賣

澤爾所指的當然就是他在○七年十二月花了八十五億美元所買下的論壇公司（Tribune Co.），而它也正成為媒體界歷來所見最糟的一筆買賣。

澤爾是位不動產大亨，從他奢華的辦公室就可以看出他數十年來的成就，就算以執行長的標準來看都嫌大。裡面擺滿了畫作與雕像，往外則會看到芝加哥河上的私人花園。

在雜亂當中，有一樣東西頗為顯眼，那就是一幅翻轉過來的世界地圖。這樣道具大概是為了讓訪客相信，他們眼前的這個人敢為天下先。六十六歲的澤爾對牛仔褲情有獨鍾，而且多年來都很仔細地在維護這個形象。

要是沒有論壇的慘敗，我們可沒有理由去質疑澤爾做生意的本領。他大剌剌地自稱為「墳墓舞者」，也就是賤價買進資產，然後轉售牟利。

澤爾最大的勝利發生在○六年下半年，當時他為他的不動產信託公司ＥＯＰ（Equity Office Properties）精心設計了一場競標大戰。ＥＯＰ最後以三百九十億美元賣給了黑石集團（Blackstone Group），並在當時成為史上最大的融資購併案。幾星期後，他以一首諷刺歌曲消遣了交易界，並把它貼上網。歌中預言說，信貸風暴很快就會席捲全球。他似乎怎麼樣就是不會錯。

後來澤爾買下了論壇，並陷入了銷售量暴跌與成本上漲的慘況中。他以為報紙的廣告收入只會減少個位數，結果是少了二、三成。他說：「要是廣告的現有下跌趨勢不變，我們的問題可嚴重了！」

他早就應該看出這點。

論壇有八家報紙，包括《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和《巴爾的摩太陽報》（Baltimore Sun）；它們加起來占了公司營收的七六％。它還有五十多個網站，包括超級電台WGN America在內的二十五家電視台、美食網（Food Network）三一％的股份、芝加哥小熊（Chicago Cubs）棒球隊，以及不動產和其他持股。

論壇連年衰退，在○七年年初澤爾浮上台面前，它尋求買主超過了十八個月。先天已經不良，他又讓力不從心的公司背了超過八十億美元的新債務，以支付交易款，並因此把論壇壓榨到奄奄一息。

鋌而走險  只因龐大債務

這筆錢證明是個致命傷，光在○九年以前就要付出十四億美元。從澤爾入主以來，論壇的垃圾級信用評等每下愈況，有些債券更掉到一美元賣○．三五美元。澤爾被迫削減的成本遠高於他的預期，避免犯錯可能還不夠。「澤爾所積欠的龐大債務，正迫使論壇採取愈來愈多鋌而走險的行動。」媒體顧問亞倫．馬特（Alan D. Mutter）說。

澤爾並不需要論壇大發利市；只要茍延殘喘下去，等脫手的時機一到，它就能幫他賺進大把的鈔票；這向來就是他的目標。

但在信貸風暴的籠罩下，這筆速成的資產買賣並沒有奏效。由於報業惡化，他看似聰明的策略反而使整個論壇企業陷入了險境。

由於報業急速萎縮，澤爾的新求生計畫是，把占論壇營收二四％的廣電與網路集團加以擴充，並大砍報業集團的成本。「這是明智之舉。」巴克萊資本（Barclays Capital）負責觀察論壇的債務分析師海爾．霍登（Hale Holden）說。廣電公司的估算價值是報業公司的兩倍。「我們認為那是它僅有的可行選擇。」霍登說。

這種殘酷的估價，跟澤爾在去年十二月二十日所受到的歡呼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那天，是澤爾擔任論壇執行長的第一天，他志得意滿地走進了《芝加哥論壇報》的辦公室，對著他的新同事開懷大笑，並宣布說：「這家公司現在是你們的了！」他還答應不裁員。

由於廣告業務量驟減，澤爾緊急推出了原本預定要以十年時間實施的整頓計畫。其中包括削減成本，以及立刻重新設計論壇六家最小的日報，使它們更精簡、更能吸引廣告主。澤爾對被他稱為「夥伴投資人」的員工說，他們必須開始表現得像個業主。新的格言叫作「ＡＦＤＩ」，它是一句粗俗口號的縮寫，後來經過修飾，意思是指「拚老命去做」（Actually Frigging Doing It）。

第一輪的緊縮是採取買斷的形式，並打算裁撤論壇二％的員工。澤爾在二月十三日的備忘錄中表示，這些作為是在反映「我們巨額負債的真實情況」和其他問題。論壇發行人所發出的備忘錄則暗示說，未來的配套不會這麼優渥了。

由於獲利縮減得太快，論壇看起來可能會違反借貸協議——要求它把新債務控制在營業收益的九倍以下（目前的比率是八．一倍）。

標準普爾（Standard & Poor's）在三月，把論壇的信用評等從Ｂ降為Ｂ－。撰寫報告的分析師艾米爾．柯特尼（Emile Courtney）說：「它所反映出來的疑慮是，論壇可能在短期內就會違反『借貸協議』，並提早在十二月發生。」

營運長藍迪．麥可斯（Randy Michaels）找上了發行人商量，以了解在不違背債務條款的情況下，論壇印得起多少頁。

減版裁員  都為節省成本

六月時，麥可斯下令把廣告和新聞的比例調整為一比一，而不像平常是把六成留作報導之用。這表示所謂的新聞版面必須縮減一七％。《巴爾的摩太陽報》刪除了獨立的每日商業版，《奧蘭多守望報》（Orlando Sentinel）拿掉股市行情表，《洛杉磯時報》則宣布整併閱讀、民意、不動產、汽車和周末行事曆等專版。

澤爾和麥可斯也在業務方面做了調整。他們開始打電話給大廣告主，只給業務代表佣金，並推出新形態的廣告，包括新聞中間的廣告。澤爾表示，就算廣告主不想登報，他們也可能購買貨車上和印刷廠的版面。

當報老闆在裁撤職務和版面時，澤爾的副手則在設法提高電子媒體方面的獲利。○七年論壇的電子媒體獲利下跌了一成，因為它的十三家電台都是跟經營不善的ＣＷ廣播網合作。據估論壇一年要花七千二百萬美元購買ＣＷ的節目，於是麥可斯便強勢要求它降價。他還抱怨了它的核心觀眾——年輕女性，多半不看地方新聞。

地方新聞是最好賺的節目，因為廣告營收是百分之百歸電台所有，而不必分給電視網或聯合供稿的中間人。

在對內方面，麥可斯推動了激烈的變革，藉此把論壇各台的地方新聞時數增加一倍。在勞德岱堡（Lauderdale），論壇在《南佛羅里達太陽守望報》（South Florida Sun-Sentinel）的新聞室裡面，成立了一家地方電視新聞台，以供應數小時的內容給邁阿密的ＷＳＦＬ電視台。它還打算在一月推出四小時的地方晨間節目。

在芝加哥，公司在論壇的新聞室裡規畫了二十四小時的突發新聞中心，以提供內容給電視、廣播、行動電話和報紙。「我們所做的事可能會大大改變這個行業，而且不只是電視，還有平面媒體。」論壇的廣電事業負責人艾德．威爾森（Ed Wilson）說。

對此，某家大型電視網的一位高層主管則表示懷疑：「麥可斯不懂這行，而且沒有花時間去學。他還是用廣播的概念來當電視主管。」

還在期待能大撈一票

這些舉措都解決不了更迫切的問題：現金；論壇在七月二十九日籌得了六億三千萬美元，靠的是把紐約的《新聞日報》（Newsday）賣給有線電視系統公司（Cablevision Systems），而這也是它最賺錢的報紙之一（為了避稅，澤爾很聰明地保留了三％的持股）。

分析師估計，這個賣出的價碼，比起去年澤爾把它買下的價格更低，但仍足以支應一大筆債務。

六月時，澤爾把論壇的總部及《洛杉磯時報》的地拿出來賣。到了七月三日，論壇和巴克萊簽定了三億美元以資產為抵押的商業票據交易，基本上，就是用它預期將會收到的款項來借錢。

裁員還會持續下去。到目前為止，論壇裁掉了一千一百人，而且報紙所受的波及最大。七月二日時，《洛杉磯時報》一下裁掉了一百五十人，相當於一七％的人力。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所以有一位主編說，他在走廊上遇到自己的部屬時，不曉得是要難過地點頭還是微笑以對，因為他根本記不得誰在名單上。

有人會猜想，要是當初買下論壇的是別人，情況不曉得會怎樣。澤爾和他的團隊縮減了彈性，但不同的買主可能不會承接這麼多債務。

澤爾說，到年底時，傷亡數字還會「大幅增加」，而且他對此並不感到愧疚。

「我知道，我需要一方面丟出手榴彈，一方面避開炸彈，這樣我們才能從這裡前進到那裡。」他說。而前進到「那裡」指的當然就是讓山姆．澤爾大撈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