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儲蓄率不值得驕傲 P.10

拜民眾死命花錢之賜，美國才能維持經濟的榮景，而民眾所花的銀子，多數來自房屋抵押貸款所借來的資金；一旦房價下跌，美國消費者會不會突然停止消費？而全球經濟，尤其是亞洲，及其中的台灣，幾乎都靠美國這個龐大的出口市場吃穿；市場憂慮許久的景氣衰退，是不是終於報到了呢？ 當我提出這一連串的疑問後，倘若你還能老神在在、無憂無慮，那你不是神經太大條，就是頑固的死多頭。因為全球金融市場觀察家都在等待美國房市下跌，鳴起美國經濟反轉的信號；包括我在內，先前也是抱持同樣的觀點。如果現在突然急轉彎，改變過去堅持的看法，認為美國房市下滑不致嚴重影響景氣，沒什麼大不了的話，那便很可能進退失據。 好比相中一檔股票，買進後過了許久股價卻仍不動如山，就在失去耐性放棄等待而出脫後，股價便開始狂飆；此時要追漲還是置之不理，的確是一大考驗。 現在對美國經濟前景的判斷若改弦易轍，便有可能面臨前述的壓力；同時，市場已經有人喊出，明年美國經濟將步入衰退，甚至還有人說，美國現在已經處於衰退之中。然而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有必要去思考不同的可能性。 有關美國經濟衰退的看法主要有兩大支撐論點；首先，美國殖利率曲線逆轉已持續將近一年；一如我過去所說，逆轉的殖利率曲線多半意味著經濟將步入衰退。當然，這並非百分之百準確的指標。 如果短期投資報酬率超越長期投資，也就是說，當短期利率高於長期利率時，長期資本就無由形成，自然就不會有人投資工廠及生產設備，而長期投資卻是GDP（國內生產毛額）非常重要的組成要素。沒有新的產能設備，就不會創造新的工作機會；如果新就業機會成長減緩，民眾花起錢來就不乾不脆，甚至停止消費；而消費正是美國經濟成長的主要引擎。 多年來，美國民眾幾乎不存錢，不過由於房價漲得凶，消費者可以不斷地貸二胎、三胎，或是借新還舊，套出更多的錢來消費。 這在房價上漲趨勢中，倒也無可厚非；可是，當房價開始下跌，民眾拿房子抵押貸款的金額，可能已經超過房屋的市價，因此他們再也無法利用房屋增貸或轉貸，而且將被迫縮衣節食，才付得起貸款利息。 接下來談談，為何我們現在還不太需要擔心美國景氣衰退的原因。 美國經濟似乎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衰退無從入侵！然而有家高度創新的金融分析集團──GaveKal投資研究公司，他們提供的分析讓我用不同思惟重新切入這個議題。 根據GaveKal的分析，過去十年來，美國經濟的基本結構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主要是因為美國公司將產品的製造部分，大量外包給亞洲廠商造成。 景氣循環是製造業固有的特性。企業經理人要預測未來三個月市場對產品的需求，才能決定要準備多少庫存以為因應；此外，經理人還得預估未來二年的需求，才能決定要建置多少產能。 問題是，我們往往連過去三個月的實際需求狀況都還摸不清楚，更別提要預測下個月的需求；於是經理人便以不甚精準的資訊為基礎，進行未來需求的預測。在這種狀況下，製造商的庫存及產能，不是嚴重不足就是供過於求。 供給不足會刺激產品需求激增，因為買家會想，現在不買的話，難道要等到庫存售罄或價格漲更高時再買嗎？過去二年多的油價漲勢，已充分印證這個觀點。供過於求則通常發生在產能嚴重不足之後，廠商認為需求比原先的預期要強，因而大幅擴充產能；但等到新產能投產後，景氣已經反轉而下了。此由DRAM、TFT-LCD的景氣循環周期變短、波動加劇可以看出。 於是，企業便在加薪留人、四處挖角，或大刀一揮、裁員求生之間擺盪。 由此，一個製造業比重過高的經濟體，與景氣波動的關係便十分密切，經濟時而高度成長，時而嚴重衰退。 不過美國現時的製造業比重已經很低了，而且大部分美國公司都逼迫他們的代工廠商維持相當的庫存；因此當需求轉強時，美國公司能享受高額毛利，一旦需求低迷不振時，受傷最重的，卻是庫存滿手的亞洲代工廠。說白了，美國根本就是把經濟波動及景氣循環之惡，出口至亞洲。 如果這個觀點能夠成立，那麼我們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經歷了那斯達克指數暴跌八○％、網路泡沫破滅、恐怖分子攻擊紐約事件，以及連打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之後，美國經濟雖然步入衰退，但卻是史上最短，也是最溫和的衰退期。由此可以推測，美國經濟可能比我們所預想的更為強韌。 市場也一直在擔心美國超低儲蓄率的問題，但對一個家庭或經濟體而言，要達到什麼樣的儲蓄水準才適當？儲蓄其實就是將今日的消費遞延至未來，如果我們擔心明天可能會沒有收入，財富也無由累積，那麼我們將會提高儲蓄比重。 對務農的人來說，明年會出現旱災或水患，誰也抓不準，所以農人通常會預設未來將發生最壞的狀況，並盡可能地提高儲蓄。工廠工人對未來的安全感可能稍高一些，但是他們也會擔憂明年可能會被炒魷魚，所以儲蓄的比率也不低。 反觀在Google、蘋果電腦或戴爾等公司工作的人，除非他們自己想不開，不然幾乎可以確定能一直做到退休，而且年年口袋飽滿，麥克麥克；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幹嘛要存那麼多的錢？ 此外，過去十年美國經濟相對穩健，因而更提升民眾的安全感；這正是為什麼美國聯準會前任主席葛林史班卸任前老抱怨，儘管他一路拉高短期利率，但長期利率仍文風不動，因為市場能容忍愈來愈低的長債殖利率。葛老試圖為經濟降溫的努力，始終收不到成效，僅創造了逆轉的殖利率曲線。 美國只有一個，我們絕不能拿美國的低儲蓄率來與其他國家作比較。典型美國人的儲蓄率，就是不需要跟亞洲人一樣高；即使是歐洲人，也無法與美國相提並論，因為他們要為長期的高失業率與低經濟成長率而煩惱，諷刺的是，台灣目前的經濟政策，正在阻礙經濟朝這個方向發展。 事實上，台灣的高儲蓄率並不值得驕傲，反而要感到不好意思，因為這是台灣人對經濟或生計缺乏自信的表現，才不敢為自己或家庭花更多的錢。如果台灣人的消費能夠提高，也有助於促進國內經濟的發展，屆時便可以減少對出口依賴，無須受制於其他國家。 而藉由提高消費以增加幸福感受，這不正是政府及人民努力追求的目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