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明星保羅.紐曼除了電影本業,天然沙拉醬、義大利麵醬和有機食品的事業經營得更是有聲有色。然而,紐曼私傳(New's Own)這家公司經營的手法卻和習知的成功之道截然不同,甚至是故意反其道而行。
成功的原因很簡單—消費者喜歡吃。他並非出於憤世嫉俗而反商,所以不需齜牙咧嘴,只是姿態嬉鬧令人噴飯。反商到了頂點,就是把歷年所得一億五千萬美元的利潤,如數捐給不計其數的慈善機構。
本刊特地摘錄《保羅.紐曼、義大利麵醬,以及他的奇怪搭檔》精彩片段,以饗讀者(文中第一人稱為哈奇納先生):
有時候,事情的結果正是你心中想要的,卻不是你預期見到的情形。照理說,紐曼私傳應當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公司—羊皮紙標籤,貼在典雅的古董玻璃酒瓶上。我們一路做著失事沉船的心理準備,豈料一次又一次的驚人轉折接踵而來。
我們原本以為一年會有一千兩百元的銷售毛額以及六千元損失—就算賭博贏錢也無濟於事;但這二十年來,我們掙得的利潤超過一億五千萬元,如數捐給不計其數的慈善機構。如何解釋這樣驚人的成就?純粹運氣使然?超脫靜坐?馬基維利式的機心巧詐?空氣力學?大腸水療?
我們全沒半點概念。
調自己的醬料──全出自保羅的構想
一九八0年十二月,聖誕節前一周,康乃迪克州西港市的地面覆蓋著一層靄靄白雪,空氣裡散發著壁爐柴火釋放出的濃烈煙味,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歡樂的耶誕歌聲此起彼落。然而,我們卻在保羅的改造穀倉──某個農場曾經拿這兒當馬廄──地底下活做歹做著。
保羅˙紐曼,朋友們都叫他「老傢伙PL」或「Calezzo de Wesso」(笨瓜),請他的哥兒們哈奇納幫忙,一塊兒在這地下室裡進行一項聖誕計劃。
計劃是要在洗衣盆裡攪和,調配出一大缸的PL特製沙拉醬,然後用漏斗裝入舊酒瓶,再塞入軟木塞、貼上標籤,等到聖誕夜來臨,我們兩大家子就會挨家挨戶向街坊鄰居高唱耶誕頌歌,分送PL的沙拉醬作禮物。
PL對他的沙拉醬可得意的了,而這當兒正是他沙拉歲月的顛峰。
這些年來,PL對餐廳提供的沙拉醬一律敬謝不敏,堅持採用自己的配方,即使在四星級大飯店也不例外。服務生領班(有時甚至勞動餐廳老闆大駕)急忙張羅保羅要的材料,每每讓鄰座客人看傻了眼。我們初次到伊蓮小館(這是紐約最入時的餐館之一)吃飯時,一大堆侍者和伊蓮本人全都兜攏了過來,看著保羅調配從餐廳廚房拿過來的材料、品嚐醬汁的味道。
這幕景象重複在各種用餐場合中上演,例如在一間希臘小館、一場婚宴、一家露天餐廳、在埃留特拉島上(Eleuthera),以及東岸到西岸之間的各大高級餐館裡。
當時幾乎所有沙拉醬──尤其是一般市面上賣的──都含有糖、人工色素、化學防腐劑、膠類,還有一些老天才曉得的玩意兒。保羅之所以開始調配自己的醬料,真正的原因不僅是口味偏好而已,也是為了抵禦那些不可忍受的人工添加劑。
這就是我們事業發端的經過,不是出自經理人的構想,而是從水槽開始;眼下沒有半個睿智之士,只有一名過氣的電影明星和一個專唱反調的作家。就是這樣了。
搞怪雙人組──故意跟傳統背道而馳
時間是一九八二年,我們坐在全美行銷界龍頭老大的會議廳裡。該公司總經理坐鎮在一張光可鑑人的長桌旁,五名部門主管隨侍出席,各個都是在美國市場行銷新商品的專家。陣仗非常嚇人。
「我們會教您殺入大型商店的方法,您得和他們談條件,尤其是A&P和克羅格(Kroger's)一類的大企業—好比說折扣啦、買二送一、免費贈品等等──只為了讓您的沙拉醬擺上貨架。然後教您如何避免被擠到貨架最底層,如何避免被一層層塞滿卡夫和衛斯朋(Wishbone)的貨架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些品牌可都是放在視線水平的地方。新商品的成功機率跟賭輪盤差不多。」
總經理對我們說:「食品業界從未見過真正成功的名人商品。我們估計名人商品在初始階段的虧損,約莫接近九億美元之譜。」
我們謝謝他們花了寶貴的時間,表示會好好地想一想。我們一路無話,默默穿越停車場,走到保羅的福斯汽車前。上路後,我們針對剛才聽到的訊息交換意見,一致認為自己擬定計劃才屬上策:邀請十來位親友鄰居矇著眼睛試吃,拿我們的沙拉醬和所有領先品牌一較高下,這種做法只要四十元成本就可以打發。
最後,雙方決議分攤「腦力激盪」下列出的工作任務,哈奇負責跑腿,保羅則負責籌措創業基金。當時,我們正在高速公路上,以保羅慣常的九十英哩高速馳騁。那天下午,我們省下了一百三十二萬元,兩人心中都覺得暢快無比。
打一開始,我們就故意跟傳統背道而馳。如果專家說某件事「總是」怎麼做的,我們就偏偏自行其是──有時正好是恰恰相反的做法。
我們從那些所謂的業界專家得到許多忠告,不是苦勸我們躲掉這一路下去必死無疑的命運,就是提供郵購沙拉醬這類令人啼笑皆非的解決方法。沒有一家大型的商業化充填工廠把我們當成一回事。
沒有辦公室──連一具電話都付之闕如
我們一邊開始重新研究合適的裝填工廠,一邊替八字還沒一撇的瓶子設計標籤。食品大師曾經警告我們,食品標籤的設計是一件很微妙的工作,要達到差強人意的效果就已經難上加難,因此最好找那少數幾位專門設計標籤的繪圖藝術家替我們效勞。
當然囉,只消聽到事情向來是如此這般做的,就足以讓我們反其道而行。保羅知道他的一位賽車手夥伴—山姆˙波西娶了個藝術家,於是連絡上她。儘管她沒有製圖經驗,但還是願意大膽一試。
我們沒有辦公室、沒有記帳人員或任何員工,甚至連一具電話都付之闕如。由於我們還靠一開始投資的四萬塊撐著(付了標籤和其他林林總總費用之後還剩下兩萬元),所以總覺得根基不太穩固。
於是,與其花錢買辦公傢俱,保羅心想既然時序已進入九月,游泳池預備要封起來過冬了,不如就拿游泳池畔的露天家具湊合著用;我們共用的桌子上甚至還張起了一把海灘傘。保羅的乒乓桌權充會議桌,但我們唯一召開過的會議,就是在乒乓球技上交鋒。我們在桌旁的牆上貼了張圖表,紀錄從九月開張到隔年一月的業績,一切從零開始。
時間是一九八二年九月,我們覺得排練夠了,是該正式登場的時候。我們那一點點菲薄的資本根本買不起廣告,於是我們決定轟轟烈烈地辦一場真正俗不可耐卻能引人側目的上市活動。為了貫徹我們的反叛哲學,我們摒棄四季飯店和「二一」這類紐約市最光鮮耀眼的會場,而就東九十街和第二大道交叉口,一家地點冷僻、交通不便又鬧哄哄的燒烤酒館──漢瑞堤酒店。
漢瑞堤造勢活動廣受美國及海外媒體披載,隔天,訂單便如洪水般湧入。這些訂單來自Shopwell、S&P、停車購物和其他連鎖超市,一車又一車的貨品載運到全國各地的採購人員手中。一般超市的下單頻率是一個月一箱,但紐曼私傳沙拉醬開始出現每週銷售三箱的佳績。我們異想天開的玩笑話,如今成了一項貨真價實、不容小覷的生意,對天發誓,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始料未及的。
「我投入沙拉醬生意的原因,」保羅˙紐曼說,「是因為頓悟自己需要一個不同的權力基礎。雷根成了總統之後,我發現自己手上的牌陷入殘局,而先前作為據地的權力基礎也不復存在。我明白若要掌握實力,就必須跨進商業界,而這就是了。」
「商品必須具有貨架壽命,這就是我們添加洋蔥乾與大蒜乾的原因。而且,假使採用純的橄欖油,一瓶八盎司的沙拉醬就得賣個四塊錢或九塊錢,不會只賣一塊一毛九。要是誰賣的價錢比那數字高得多的話,就是在牟取暴利了。」
事情的發展結果,是另一次挑戰傳統而幸運成功的例子。我們的堅持,不僅導致研究人員發現採用新鮮蔥蒜而不影響沙拉醬貨架壽命的方法,也發現橄欖油、芥末、醋和其他調味料的組合,可以讓開瓶後的沙拉醬不需冷藏即可保鮮。這就好像佛萊明爵士(Sir Alexander Fleming)不小心發現後來成為盤尼西林的黴菌一樣。
沒道理成功──隨機理論的最佳見證
依照食品業慣例,超級市場向來把進貨的貨款交給代理商,代理商扣掉佣金之後(優勢食品公司拿七%),再將餘額分給上游的食品公司。我們對這「傳統」瞥了一眼,就決定讓保羅私傳創下先例:超級市場直接付款給我們,再由我們付佣金給代理商,這麼一來就可以早點拿到錢。
我們還做了一件史無前例的事—我們和裝填廠協議交貨二十天後付款,卻要求超級市場在進貨十天內付錢,這意味著我們手頭上絕不會缺錢來支付先前積欠的貨款。此外,我們也不必負擔庫存成本。裝填廠只在訂單到手後出貨,而貨品直接從工廠送到顧客手中。
一家小型義大利肉醬工廠的執行副總薩爾扎諾說:「紐曼先生私傳將所有利潤捐作慈善用途,開始收到影響深遠的宣傳效果。電影巨星和暢銷書作家為產品高唱稀奇古怪的廣告歌,占據媒體大量篇幅,因為他倆不是為求私利而搥胸吶喊的傢伙。以食為天的廣大群眾欣賞他們,欣賞他們的商品,也欣賞他們的急公好義。」
最近有一名記者詢問保羅成功的秘訣,保羅回答:「我毫無概念。我們沒有計畫,從來都沒有。哈奇和我是商業界裡最無知的兩個人,你得明白,這一切根本沒道理成功的。我們是隨機理論的最佳見證──管他這是什麼意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