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不要指導企業,說這個能做,那個不能做,其實民間自己有判斷力。」在台灣科技產業正積極尋求突破與升級, 日前來台的舒基葛萊曼( Shuki Gleitman ),提供了他在以色列官方及民間多年的經驗。
葛萊曼的學經歷相當豐富,曾經擔任以色列工貿部次長四年,也曾做過以色列首席科學家(chief scientist )辦公室負責人,前者的角色就像是台灣的濟部次長,後者的功能則是以政府提撥的創投資金,協助民間投資或育成高科技產業。因此,葛萊曼就有如身兼國科會、行政院開發基金,以及工業局等三個單位的角色。
葛萊曼與以色列及新加坡的關係深厚
除了在以色列的深厚影響力外,葛萊曼與新加坡的淵源也已有十幾年了,目前他是新加坡政府的名譽領事,參與不少新加坡高科技產業政策的規畫,是新加坡及以色列溝通聯繫的重點人士之一。另外,葛萊曼和投資家索羅斯也有多年的交情,雙方在許多投資案上都曾合作。
目前葛萊曼所負責的一個金額五二五○萬美元的 Platinum 基金,包括新加坡政府,以及台灣的國泰人壽及萬海航運,都有投資與合作關係,其中邱羅火的富鑫創投,以及吳作樂的宏遠育成中心,都與葛萊曼組成策略聯盟,共同投資亞洲及以色列市場。以下是葛萊曼接受《今周刊》的專訪紀要。
以色列發展高科技產業的歷程,是有歷史背景的。早期以色列也是只有農業及低廉的勞工,而且長年戰亂,經濟發展並不好。但是,由於幾項政策有效地執行,因此讓以色列在科技的發展有不少成績,到目前為止已有兩百多家公司上市,許多公司把研發中心設在以色列。
這其中有效的因素有幾個,第一是以色列長期投入國防科技,培養出許多人才,成為產業發展的主力。另外,外商如英特爾、美國國家半導體等公司把研發及製造移至以色列,也為以色列的科技發展注入不少新血。
一百萬舊蘇聯移民,協助以色列發展高科技
這其中又以英特爾在以色列的投資最具關鍵,目前英特爾在以色列的員工有三萬名。英特爾到以色列投資,最早是在三十年前,當時有一個負責研發的執行副總裁,他的祖籍就在以色列,當時他把很多資源帶到以色列,三十年來,英特爾在以色列建立了現在的企業規模。
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一九九○年前後,來自舊蘇聯高達一百萬的猶太人,大量移民至以色列,當時以色列不過只有五百萬人口,「這一百萬人口的加入,比例上就有如把整個法國人口全部搬到美國」。這些來自蘇聯的移民,幾乎都是擁有尖端技術的科學家,雖然他們不見得有商業頭腦,但卻有深厚的技術實力。
為了讓這些科學家能夠真正派上用場,當時以色列政府就設立育成中心,讓這些科學家能夠把技術真正運用到實際的產品上,並且設定兩年的時間,如果這些科學家無法得到創投的賞識及投資,那麼就自然遭到淘汰。
另外,政府每年也提撥一定比率的金額,做為支援創投資金之用,當時政府讓民間申請創投,由政府出資四成,民間出資六成,如果民間經營的創投失敗了,政府的錢也不退回,如果創投成功了,民間可以加計利息將政府的股份買回。政府出資是為了支援產業發展,不是為了牟利。
政府不要干預太多事,生物科技不適合小國發展
不過,現在政府的角色及時代意義已經結束了。因此,當時我在政府部門任職時,我們都主張政府不應該再投資創投,同時,以前的那種育成中心也要關掉,因為,「政府不是神,不應該決定產業發展政策,告訴民間這種產業要做,那種產業不要做。」以色列現在有七十幾個創投,民間的力量相當蓬勃,政府的角色要淡化。
此次來台灣,很多人也問我生物科技的發展前景。我認為,生物科技是一個高風險、需要長期投資、回收期很長的行業,況且這一行有很多管制,需要達到相當的經濟規模才能存活,同時市場一直是被歐美大廠所壟斷,要在這一行競爭,其實很困難。
既然生物科技有上述的特色,業務都被大公司獨占,那麼資源不夠的小國家,當然不容易有成績,即使政府努力推動,訂定各種獎勵措施鼓勵,成效可能還是很有限。 對於政府來說, 推動產業政策,目的不外乎是提高國民生產毛額(GNP),或是創造更多工作機會,但是,我認為鼓勵生物科技,並不容易達到這兩個目標。
以八○年到八五年為例,當時是生物科技第一波募資浪潮,結果後來證明存活的公司只有五%,至於許多新藥的出現,從研發到上市的時間長達十五至二十五年,對資源較少的以色列、新加坡或台灣,都不是容易的事。
有人說, 如果能夠研發出生物科技方面的智慧財產權(IP ),然後把這些 IP賣給大廠,不也是一條可行之路嗎?
我認為,這當然無可厚非,說不定也會有人因此賺大錢,但是就像我前面說的,政府訂定產業政策,是為了創造更高的國民生產毛額,或是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如果達不到這兩點,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支持政府做這件事?
不必誇張中國大陸的影響力,但也不要忽略它
至於有些人提到,台灣或新加坡可以投資的生物科技領域,可以是比較利基的市場,例如針對亞洲人的疾病或是健康所做的研究或產品,我認為這當然可行,是值得做的方向,但是,我還是要強調,生物科技有很多領域,農業、漁業相對於藥物來說,都只是小規模的產業,不會有太大投資,也不會有太多回報。
此次來台灣,也聽到很多人談到中國大陸的影響,我想談談我對中國的看法。很多人都說,中國未來潛力無窮,會是一個與美國等量齊觀的市場,但我認為,這種預測的假設是中國可以每年維持八%的經濟成長,但其實這有很大的風險,誰能保證一個國家可以每年成長八%,然後維持十年?
當然,這並不是代表我們就可以因此忽略中國的影響,事實上,中國因為擁有全世界最低的成本,以及最多的勞工,已經把全世界大部分的生產活動都吸收進去,沒有人可以和它競爭,這不是只有台灣才會面對的問題,其他的亞洲國家,甚至歐洲、美洲國家也都一樣。
既然製造無法與中國競爭,那麼每個國家當然都要想出自己的競爭優勢。拿以色列為例,事實上,以色列還是有很多生產線,像摩托羅拉、英特爾在以色列都做製造,但是那種製造線是屬於小規模、利基型的,而且附加價值較高。只要技術能夠升級,在價值鏈中能夠創造出自己的位子,就不怕別人的競爭。
台灣企業總部要留下來,政府也要努力挽回企業的心
不要忘了,台灣資訊產業及半導體製造現在都還是世界第一,短期內也沒有人能超越台灣,對於身為以色列人來說,我也很羨慕台灣,因此,我們也在尋求與台灣合作的機會,現在已有不少台灣公司與以色列進行合作,未來勢必還會有更大的合作空間。
有人也跟我提到,台灣產業外移嚴重,失業人口眾多,造成不小的社會問題。我的看法是,台灣企業必須把總部留在台灣,政府也應該努力將企業的心挽留下來,因為企業總部若能留在母國,對各種人才的需求將會較平均,如此各式各樣的人才都可以有工作機會,應該有助於解決這個問題。
我想強調,我所能做的,只是提供我所知道的以色列經驗,希望對台灣有幫助,至於這些發展經驗是否對台灣有效,我無法判斷。事實上,每個國家都有特殊的環境,希望藉著外在的意見來改變自己,往往是很難的,過去中南美洲國家想仿效以色列的一些作法,也沒有成功。
至於談到我的創投投資策略,目前我們比較鎖定在 IC 設計、電訊、軟體等領域,我們在投資時最看重的是人才,要發掘出具有原創性、但又要簡單到一目了然的東西,每一個投資案,我們都要知道,這個東西可以帶來什麼好處及效用,只有把這些最基本簡單的問題搞清楚,才有投資的價值。
另外,過去兩年全球經濟景氣大壞,股市大跌,但我們的創投並沒有受到股市崩盤的影響,因為我們幾個舊的創投基金,剛好都在九九年就全部獲利了結,新的基金則是在今年才募集完成並開始運作,因此我們避開了股市最壞的時候,我只能說,我們的運氣確實好得很。
現在很多人認為景氣已開始走揚,我也認為谷底已經看到了,但是未來不見得是U形的反轉,比較可能的是很平穩、溫和地走揚,因此,對於創投家來說,我給的建議是,「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