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沈建法補充,過去類似計畫多是歸入廣東省管理,國務院頂多做個形式上的表態支持,「這次則是有以粵港澳發展小組為首的常設機構,由副總理(韓正)直接負責,組織力度會更強。」
談及該綱要的發展緣起,作為大灣區概念的提出者、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席鄭永年在接受《人民日報》專訪時指出,中國已告別過去的粗放發展模式,為了避免陷入許多開發中國家都曾落入的「中等所得陷阱」,只能想辦法加速創新的步伐。
只是,鄭永年觀察,香港的製造業多數已轉移到珠三角,只剩下金融服務業,澳門產業更是單一。「三地都面臨瓶頸,各自為政突破有難度。」也因此,在考量「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應下,鄭永年認為,大灣區應以中國內部的「歐盟」為發展方向。
翻開大灣區綱要,內容共分十一章,包括規畫背景、總體要求、空間布局與加快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等。綱要提出以香港、澳門、廣州、深圳四大中心城市作為發展的核心引擎,並期望香港在既有國際金融、航運、貿易中心基礎上,重點發展創新及科技事業,而深圳的目標,則是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
只不過,中國官方願景喊得浩大,計畫真要落實,現實面卻是阻力重重。
傳產規畫被遺忘
科技新創未成氣候
熟悉美國舊金山灣區發展生態的美籍華裔物理學家馮達旋,提供了記者數篇報告,乃是由他與香港經濟學家梁海明等人合撰的大灣區分析,內容指出,儘管綱要大篇幅描繪先進與高端製造業、新興產業與科創企業未來的發展前景,但對於傳統產業的討論則是著墨甚微。
報告以《富比世》最近公布的富豪排行榜為例,有別於舊金山灣區,粵港澳大灣區的富豪,排行榜上的前段班,還是以房地產、博弈與飯店等傳統產業為代表,質疑「這些傳統產業,憑藉舊有的商業模式已能獲得穩定利潤,是否還會大舉投入高風險的新興產業?」
縱使大灣區的傳統產業願意轉型,如何把握好政策傾斜的力度亦是一大挑戰。馮、梁等人表示,細察廣東的稅收分布,可發現製造業、房地產、批發零售業及金融業仍是廣東四大稅收主力,約占稅收總量八成,而綱要大力倡導的高端技術製造業稅收收入,目前僅占稅收總量七%。
報告裡強調,如果珠三角九市政府政策力度失當,令傳統產業利益受損,導致產業最終撤資,轉投其他國家或地區,屆時科技創新產業能否撐起珠三角九市的經濟發展,仍是充滿疑問。
此外,看在部分香港學者眼中,綱要裡的許多論點明顯缺乏說服力。香港立法會前議員、建築測量學者姚松炎即在受訪時指出,綱要一方面強調合作互補,但卻又鼓勵惡性競爭,根本自相矛盾。
姚松炎以航空業為例,表示綱要支持香港擴建第三跑道,卻也支持廣州、澳門和珠海、深圳的機場擴建。「在如此狹小的空域就有五個機場擴建,其他如貨櫃碼頭也是各自為政,互不相讓。」
香港理工大學社會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鍾劍華則認為,綱要某些目標浮誇而不切實際,例如宣稱要將澳門建設成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並打造成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台。「但據我了解,現在公務體系真正懂葡萄牙語的人數占比卻非常低,可能只有個位數。」鍾劍華苦笑。
而想成為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的大灣區,還要面對另外一個窘境——區域人才英語力不佳。馮梁團隊報告指出,無論是基礎科學研究的突破,或是產業全球化的推動,英語能力都至關重要。
只不過,報告引述《EF全球英語能力指標》最新排名,大灣區英語水準最高的香港,僅不過排在全球三十位,只屬中級程度,至於廣東省的英語水準更僅為初級,還遜於江蘇、山東等八個省分。彭博專欄作家高普蘭(Nisha Gopalan)近日亦表示,綱要強調國際化,但諷刺的是:「《規畫綱要》本身只有(簡體)中文版本,並沒有同為香港法定語言的英文版本。」

港人憂一國兩制瓦解
人權保障也消音
值得留意的是,或許是為了緩和近年中港加劇的矛盾態勢,綱要中提及「一國兩制」次數多達七次,香港特首林鄭月娥亦在綱要宣講會上,強調一國兩制基礎不會因此動搖。「北京不至於破壞一國兩制,因為這(兩制)是香港的優勢,破壞它,大灣區也就失去了發展基礎。」沈建法表示。
對此,鍾劍華的看法則較不樂觀。「近年的中港矛盾已讓港人對中國當局沒有好印象,而綱要作為長遠規畫,竟從未對香港民眾進行公開諮詢,反映了北京的做事標準,與港人期待有相當落差。」他無奈指出,這也是為何很多港人會說香港只是「被規畫」。
鍾劍華認為,港人的最深層憂慮,依舊繞不開中港兩地對「發展」認知的巨大歧異。他表示,因為香港相對富裕,民眾不單要求經濟成長,更有政治及社會發展的追求。「然而大灣區規畫仍只強調經濟發展,對社會發展、環境保護及人權等許多港人重視的面向,綱要根本連提都沒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