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下一個五年中國經濟動向

編按：中國的「十二五」規畫直接引導政策發展，更改變企業經營、人民生活的基本方向。在政策即將亮相的前夕，《今周刊》特別邀請前中國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華而誠、瑞信董事總經理陶冬和台達電董事長鄭崇華等三位專家，從不同面向解構中國的「十二五」規畫，究竟將為哪些產業帶來機會與威脅，台商又能從中發掘何種商機，內容值得參考。

華而誠：台資企業要找發展空間，機會惟有在內陸！

二○○九年是個分水嶺，今後五年，中國發展將與過去截然不同！」前中國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華而誠分析「十二五」規畫時說，「忘掉兩位數的成長！未來五年，ＧＤＰ成長平均可能只有八％！」

成長減緩，意味著高速發展的模式無法繼續，必須調整結構。華而誠解釋，今年中國各地陸續爆出招工困難，就是總體經濟大轉型的前兆；缺工的背後意含，代表大量農村勞力供給不足將是正常現象，中國面臨人口逐年老化的「路易斯拐點」（Lewisian Turning Point）（註：農村勞動人口減少，工資、物價逐漸上漲，但經濟成長趨緩的現象）。在此情況下，企業勢必出現加薪潮。華而誠也樂觀地解讀，中國政府的目的，就是要順水推舟、藉著加薪縮減所得分配間的差距。

「城鄉、族群和貧富差距都要縮小，」華而誠說，「『十二五』的宗旨就是要縮小落差」。他指出，勞工收入不均情況本來就是棘手問題，所幸近期農作物價格上漲，農民工所得超越工廠作業員，稍微彌補薪資的嚴重差距；華而誠估計，這股基層薪資上漲的趨勢，未來五年仍將持續，城鄉工資會進一步拉近。由於企業加薪等於提高成本，這股加薪勢必刺激企業進一步創新，試圖提高生產力。這種創新動機是加薪潮的第一種影響，也是十二五規畫的核心方針。

「這（產業創新）不是新的，是舊的」華而誠強調，早在「十一五」期間，產業創新就已被提倡。然而在出口火熱情況下，產業無暇認真思考轉型的可能性，直到金融海嘯襲擊，才逼得企業調整。因此政府帶頭提倡環保、節能、技術創新時，以七大戰略新興產業為首的企業，也勢必在這五年內趁勢而起。

有了更高的薪資，農民工還想成為城市居民的一分子。因此當局的重點任務之一，就是改革戶籍制度和增進城鎮規模，以便吸納為數高達兩億的農民工。「工資上漲才有錢花，服務業才會達到規模經濟，這對城鎮化很重要」，間接達到提高城鎮化的目的，是工資上漲帶來的第二種影響。

令人想不到的是，勞工收入提高，反而為中國紓解匯率升值的壓力；這種微妙的無形改變，則是加薪的第三種影響。「比起升值，政府當然選擇加薪！」華而誠說，企業加薪導致成本上升，表面看來導致企業出口競爭力衰減，但就中國整體而言，出口量衰退、貿易順差減少，即變相達到人民幣升值的效果。因此，中國政府肯定會繼續推動工資上升的趨勢。

然而在這一波工資上漲裡頭，價位超越○七年歷史高點的房地產，卻是勞工大幅加薪依然買不起的。房市持續過熱，使一再聲稱「打房」的中國當局，陷入「令不出京城」的尷尬處境。從九月底推出的第二輪調控措施觀察，華而誠認為明年上半年房價必跌。

「地方政府賣地才有建設經費，利益方向和開發商是一致的，」華而誠說，「但中央政府不可能容忍政策『黃牛』。」即使北京當局只希望減緩上漲速度，但降溫政策一旦出手，恐仍使得房價下跌。

在成長趨緩、工資上漲、農村加速發展的趨勢下，台灣企業能夠找到什麼機會？「肯定是去內陸，」華而誠說，從銀行新增信貸金額可以看出，沿海省市的貸款趨緩，工商發展明顯減慢；相對地，內陸城市貸款總量雖然少，卻正在複製這股高速成長的模式，可見內陸的發展潛力雄厚。此外，中國當局砸大錢在農村整體建設，對於農村消費的促進程度也將發酵。

華而誠解釋，這兩項趨勢指點了同一種契機，就是「轉進內陸」，將為台商帶來更大的發展空間。他建議，想從中尋找商機的台灣企業，應該認真在一、兩個內陸城市扎根經營，避免因為過度分散經營，削弱管理能力。

陶冬：中國增長正處於轉型的十字路口！

「十二五」規畫，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轉型。這其中包括增長模式、發展戰略、分配模式、產業政策、社會結構的轉型。陶冬認為，「十二五」規畫是科學發展觀的一次集中體現，是中國經濟今後十年轉型的綱要性文件。

陶冬說，從全球環境來說，金融危機後美、歐、日同步進入緩增期，中國靠出口拉動的增長模式，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要麼轉型開發內需，要麼面臨增長大幅放緩。從內部經濟看，多年的高速增長積累了許多深層次的矛盾，如分配不公、高耗能、環境汙染，這些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正視的地步。如果說「十一五」規畫還受到上屆政府的影響和大環境的制約，這份規畫就不折不扣地打上了「胡溫」體制的烙印。

在增長模式的改變上著墨，是「十二五」規畫的一大特色。中國不再以出口作增長的標竿與主要動力，而是通過產業政策、稅收政策、基建政策和城鎮化政策，引導內需、刺激消費。陶冬觀察，該規畫對內需開發的力度及政府的期望，均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罕見的。

分配模式的改變，在規畫中同樣突出。過去二十年北京和各級地方政府，專注的是ＧＤＰ的增長速度，今後二十年政策的重點，應該在增長成果的分配上。這將體現在稅收體制的改變、城鎮化的推進、社保體制的完善、工資的上升。「保八」這個「為增長而增長」的圖騰，或許會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分配的關注和調節。

陶冬說，產業政策向節能、新能源、新材料傾斜，是「十二五」規畫的另一突出特點。之前的五年計畫，多將精力放在重工業的產能擴張、基礎設施建設上，此次產業政策與過去有明顯的差異。新能源、節能環保、新能源汽車、新材料、生物科技、高端裝備製造、新資訊技術受到政策性的關照。

中國的城鄉、區域發展，在今後五年也將面臨重大的變化。走具有中國特色的城鎮化之路、協調區域經濟發展，均是「十二五」規畫的重點。如何應對老齡化、取消戶籍制度、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保障機制，都是「十二五」規畫所要涵蓋的領域。

如今的五年規畫，與過去的五年規畫不同，框架性、綱要性的內容增多，具體專案減少，而且政府已經不是所有投資的主體，民間資金成為規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於經濟越來越市場化，週期性波動越來越明顯，政府的中期規畫與五年後的最終結果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大。陶冬表示，「十二五」規畫對於中國經濟的重要性都不容低估，因為中國增長正處在一個轉型的十字路口。

鄭崇華：看好太陽能、ＬＥＤ照明與電動車

作為電源供應器的全球龍頭廠，台達電未來的產業布局，已經明顯偏重在節能、環保領域。近年透過積極策略聯盟，台達電除了電源供應器本業，在太陽能、ＬＥＤ照明、電動車等環保領域都有不錯的進展；這種以發展減碳、節能產品為核心的戰略，與中國七大戰略新興產業的節能環保產業、新能源汽車不謀而合。

台達電董事長鄭崇華強調，台達電未來將借鏡電源管理產品的經驗，把重心從資訊科技（Information Technology）轉移到能源相關科技（Energy Technology）上。

科技產業使用的電源供應器和風扇，乍看和節能連不上關係，但是鄭崇華分析，持續提升電源產品的使用效率，就是科技業朝環保轉型的一大祕訣；持續精進效率，可望成為日後台灣科技業的重要出路。

鄭崇華舉例，近來備受矚目的太陽能電源轉換器（PV Inverter），台達電早就開發完成，而且轉換電力率高達九八％，效率幾乎可以說是全球最高。未來若各家業者同步研發、朝提高效率發展，不僅業者能降低成本，下游太陽能的應用量也將更高。

鄭崇華也指出，ＬＥＤ應用同樣是台達電的重點領域。由於ＬＥＤ的發光效率遠高於傳統燈泡，因此台達電先後入股同欣電、聚積、艾迪森等上下游業者，並發表路燈等ＬＥＤ產品，從布局的腳步來看，台達電切入照明市場的企圖心相當明顯。

更值得注意的是電動車。從中國研擬電動車補貼方案，還在央企間成立「電動車發展聯盟」，可以看出電動車有相當大的商機，台達電也相當看好。

透過研發馬達、電力模組，台達電在去年底就展示電動車動力系統，估計在未來兩年內，可望隨著全球及中國對電動車的政策支持，見到更明顯的效益。

華而誠
現職：世新大學經濟系客座教授
學歷：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
經歷：中國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世界銀行駐中國代表處首席經濟學家

陶冬
現職：瑞士信貸董事總經理
學歷：美國猶他大學博士
經歷：香港寶源證券高級經濟分析師

鄭崇華
現職：台達電董事長
學歷：成大電機系
經歷：美國精密電子品管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