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年輕一代赴中國打工的潮流,和以往台商投資中國的概念已經大不相同,現在的年輕人追求的是自我定位,以及未來的價值,生活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過程,存活才是現實的重點。
梁瑋泯只有高中學歷,沒有專業技術的支撐,在台灣職場中可說毫無競爭優勢,只能靠年輕的體力和時間競賽。高中畢業後的兩年之間,他辛勞地日夜打工賺錢,一大清早送羊奶、報紙,接著趕到餐廳當服務生端盤子,每當夜晚餐廳同事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下班時,梁瑋泯又趕到便利超商兼差,就這樣一個月也有台幣八萬多元的收入。
入伍服役之前,梁瑋泯的戶頭裡存了台幣兩百萬元,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退伍之後到中國工作,學習專業知識,因為以自身的學歷和條件,繼續留在台灣拚命,頂多只能在餐廳、超商裡升到領班或店長,「在台灣不見得肯做就能有出頭機會,但在貧富差距懸殊的中國,只要肯努力,就會有成功的一天。」梁瑋泯看待中國的感覺,比時下年輕人有著更強烈的憧憬。
月薪一千元 吃飯花七百
退伍後梁瑋泯直奔上海,他認為,如果步入職場等同進入社會大學,那上海就是社會大學中的「精修班」。在親友的介紹下,他進入一家台商開的服飾公司擔任督導工作,沒有傲人學歷,沒有特殊專業,他願意拿上海當地人的薪資──每個月只有一千元人民幣(編按:以下幣值皆以人民幣計),梁瑋泯的心中雖苦,但他堅定的告訴自己,不要在乎領多少錢,而是要能紮實地學到東西。
梁瑋泯的父親在十年前,於上海仙霞路上買了一戶十多坪的公寓套房,好在有了這處安身之所,讓梁瑋泯的負擔少了一半。只是,一千元人民幣在上海要過一個月並不容易,除了要有驚人的毅力外,還得要有堅忍的克制力。
日常飲食是生活中最大筆的開銷,也是最艱鉅的一項「挑戰」;公司雖然提供早午餐,但經常在各門市遊走督導的梁瑋泯,有時午餐必須自行打理,對於習慣台灣飲食文化的人來說,很難像大陸當地民眾般隨便點一個盒餐應付了事,基於健康衛生的考量,以及不能生病的理由,梁瑋泯選擇在環境乾淨的永和豆漿店及清粥小菜館裡用餐,一個月光吃飯的費用就將近六、七百元。
為了減輕負擔,不善烹調的梁瑋泯也會到超商買些麵條和餃子等半成品,「一大包麵條裡有三把麵,分別可以煮三餐,同理,一包三十顆裝的餃子,可以分三頓來吃。」身高將近一八○公分的梁瑋泯,食量並不大,因為環境也不容許把胃稱大,所以他總是適可而止的進食,每次想到此,梁瑋泯總會搖頭笑著說,「人類對環境的適應能力確實超乎想像。」
同事排擠 精神壓力大
每天上午七點,上海居民正從清晨的睡夢中甦醒,梁瑋泯卻已早早起床,思索一天的工作流程,擬定今日督導行程的範圍,並計畫如何在傍晚的工作會報中,向難纏的上海主管提出具體總結,雖然壓力很大,但總比端盤子打雜的工作有實際收穫。
歷經一年半的努力,梁瑋泯學習了進出貨流程、市場調查與產品行銷的關係、倉管盤貨出清的業務,這些都是以前未曾經歷過的,尤其是與商場樓面主管打交道的技巧。原本這些大商場的樓面主管根本不屑這位來自台灣的小督導員,經常冷冷地丟出一句:「回去請有決定權的人來談吧!」梁瑋泯為了達成任務,幫助直營店面爭取權益,不時出現在各商場大樓中和這些主管不期而遇,增加攀談機會,中國人所謂見面三分情,現在梁瑋泯最欣慰的是能和這些上海人套交情,甚至解決工作上的問題。
雖然攫取了大量的專業知識和經驗,但這並不表示梁瑋泯在人際關係上未遭遇任何阻礙,來自公司內部的人事扞格往往讓他傷透腦筋,每次督導門市人員工作進度時,都會受到直接且尷尬的挑戰,上海當地的門市店員經常冷嘲熱諷,「台灣人才拿一千元薪資,是不是有點問題啊。」再不然就是,「誰知道公司在台灣給你補貼了多少經費,饒了我們少管點事吧!」
體力的負荷還能在堅忍的毅力下挺過,但同事間的冷言冷語,對梁瑋泯確實產生精神上的莫大壓力,畢竟他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台灣同年齡層的年輕人中,恐怕很多連第一份社會歷練都尚未嘗試過。
異鄉苦悶 父親隔海加持
梁瑋泯化解不開心中的苦悶,只能轉向於父親求助。梁瑋泯父親的教育方式對他一生有著極重要的影響,於上海工作期間,每個月都會來電問他,「一千元夠不夠花?」如果答案是夠用的,父親會繼續追問為何足夠,反之若透支了,父親則提醒他回想每個花費的細節,在梁瑋泯的印象中,父親永遠不會言語責罵,只希望他從各種角度思考問題,得到人生的答案。
面對人際關係的難題,梁瑋泯自然想到向父親請益,父親聽完他的傾訴後,建議愛子應將閒言閒語當成工作上進步的動力,化做展現實力的機會,而不要成為心境上的阻礙,同時學習在壓力中釋放情緒。現在,梁瑋泯一旦遇到棘手的人際問題,總是反覆地告訴自己「絕不要輕易被挫折所打敗」,然後忍著淚水,晚上回到家裡打開筆記型電腦,將心中的不滿情緒逐字逐句敲進電腦之中,將此作為宣洩的惟一方式。
工作上笑淚交織的劇情總是每日推陳出新,梁瑋泯在十里洋場體會特別深刻,「上海是個好地方,也真是個折磨人的地方。」這裡誘惑很多,要學會潔身自愛,譬如有時公司高層台幹請吃飯,梁瑋泯當然會出席應酬,但隨後台商習慣進行的第二攤風月聚會,梁瑋泯則敬謝不敏,因為他不會,也不允許傻到去K房裡付小姐三百元小費。
面對風情萬種的上海姑娘,難道不曾有感覺?梁瑋泯看到辣妹當然也會兩眼打轉,兩三番斜眼瞧了又瞧,只是心中會不時警惕自己,「那不是我的,看兩眼就足夠了。」交女朋友在現下的環境條件裡是奢侈行為,所以梁瑋泯決定到經濟狀況有一萬元的收入後,才會有動心的念頭。
補強經驗 謀求更好機會
一千元薪資花費的高度門檻下,梁瑋泯的生活就像是「貧窮大作戰」,每個月除吃飯之外,就屬交通費和電話費的開銷最大。梁瑋泯早上八點踏出仙霞路和水城南路口的住處,搭公車趕到公司吃早餐,直到傍晚搭公車回家,車資每月一百元;但電話通訊費就辛苦了,在大陸不論來電去電都採雙向收費,梁瑋泯擔任督導工作,每天都會收到各店面店長的回報,不知情的他第一個月的電話費高達五百多元,當時簡直被嚇壞了。
得到教訓之後,他趕緊改採用一百元預繳、每月免費通話八小時的優惠方案,將驚人的電話費嚴格控制;所以和梁瑋泯以手機通話,要學會說話乾淨俐落,若是夾七雜八說不出重點,他可是會有些不耐煩的,不過打到家裡的室內電話,則會得到他親切的回應。
「省吃儉用過日子,努力學習拚人生」,是梁瑋泯在上海打拚的座右銘,但就算聖人也很難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都過著如此節制的生活;來滬一年半期間,梁瑋泯犯過一次「錯誤」,原因是他很想到上海的新天地廣場,體會以前僅在書中讀到的上海紙醉金迷的感覺,結果在新天地一家知名的酒吧中點了兩杯調酒,花了一百五十元,但感覺卻不如預期,於是立刻回家反省,這件事讓他心痛了好多天。
其實上海各項生活消費比起台北仍然便宜許多,但娛樂場所的花費就不便宜了,到新華路、番禺路交口的上海影城看一部電影,大概四、五十元,若到錢櫃唱歌消費絕不會比台灣低,所以對梁瑋泯而言,「不要有娛樂的念頭,就不會花錢」,假日逛書店是最省錢的方式,再不然逛商場還能獲得流行資訊。目前,梁瑋泯僅僅保持一項需要消費的娛樂,就是以九塊錢買一部盜版光碟,回家仔細欣賞,因為租只比買便宜一元,所以寧買不租,但一個月最多購買四部。
經過一年半載的工作歷練,現在的梁瑋泯談起成衣銷售,也能侃侃而談,對於中國大陸的市場通路也有可觀的認知,他希望十年後能開一家品牌成衣公司,所以現階段他要不惜一切,爭取各種可能的機會學習;而之前在台灣存的台幣兩百萬元,正好作為他在上海生活的強力後盾,如果花費超出預算,補上一、兩千元台幣,也不會感到太吃力,這樣的日子預估還要過一到兩年,他要趁此時機補強大陸市場經驗,然後謀求更好的成長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