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曾造訪上海的台北市文化局局長龍應台,六月下旬再應上海師範大學和上海文匯報之邀而二度到訪上海,參加滬台文化比較學術研討會,同時也為兩城市進一步建立文化交流機制而進行探討。在茂名南路的老錦江飯店,龍應台與此間文化界人士晤談甚歡,也對上海的「開放」更多一份期許,以下為會談:
任何一種文化都不能割地為王
我記得英國作家哈維爾曾說過,作家是不能進入權力中心的,否則思考的東西會變質。所以,在一年八個月前,我為了應馬英九市長的邀請,從德國到台北市政府擔任文化局局長,等於參與在權力之中而失去以前作家身分的批判功能,知識分子的身分沒有了。這幾年做得很辛苦,也許哪一天我覺得有違自己原則而妥協的話,那將是我放棄作官的一天……。
同樣是海闊天空的沿海城市,不論市民的氣質和商業的結構都非常相似,我覺得上海和台北這兩座城市的文化交流完全可以互動。所以我這次特別拜會上海的文化界、評論界和決策者,以便更加深入了解上海文化的背景,有助於未來兩市透過進一步的文化交流以共同面向國際。
我覺得不能單純以政治來分割文化,任何一種文化都不能割地為王,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
在台北,中華傳統文化的影子到處可見,有拉二胡唱戲的老先生,也有吟詠唐詩宋詞的莘莘學子,大陸到台灣的崑劇團也能在台北找到不少知音……。
我已將台北市一些舊建築物登記出來,根據新舊程度進行修繕,再看哪些仍可再使用。
老東西畢竟有其歷史意義,就好像上海的文化在石庫門、北京的文化在胡同的說法,台北也提出文化在巷子裡的口號。
上海好看不好玩 台北好玩不好看
尤其關懷那些條件差的家庭子女,沒有錢看劇團演出,我就盡可能安排劇團彩排時,讓他們去欣賞,也號召音樂家、畫家到大街上、巷子裡為群眾表演,讓大眾平日也能感受到文化的薰陶。當然,上海這幾年文化建設很快,包括大劇院、博物館、美術館的建設與管理,以及南京路步行街的設置,到舊城區的規畫、傳統戲劇的振興,都很值得我們關注。
上海近幾年的「硬體」建設的確突飛猛進,恐怕讓全世界的人都嚇一跳!一般人剛看到上海的建設總會用驚歎的語氣去描述她,用讚美的眼光去崇拜她,但是我所看到的就遠不止這些。一個城市的文化發展,在歷史上必定有起有落,都有其興衰的原因,上海曾經繁榮過、燦爛過,也曾頹倒過,現在又重新起來,她現在的重新起來是短暫的,建立在沙上的美麗城堡呢?還是成為一個可長久存在的新文化中心?都值得深思。
有上海記者以上海好看卻不好玩、台北好玩不好看為題來採訪我,問我的看法。其實,上海的好看有她當年殖民主義打下基礎的歷史原因,而說台北不好看,也有她的背後歷史原因。
台北主要建設從一九四九年開始,但是到台灣的政府是一個逃難的政府,當年隨時準備反攻大陸,不想深深扎根,換言之,只是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就不會想把她建成家園。上海不好玩,那是因為民間力量還未能自由自發地出現,不過一旦限制少了而有創意,就會有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出現,那才是一個好玩的城市。
歡迎陳丹燕寫一本「台北的風花雪月」
相較下,在台北任何特立獨行的文化形式都可能存在,如果以此尺度來看,台北似乎比較好玩。例如台北有二十四小時的書店,什麼書都有,題材百無禁忌,而且還是一家高品味的書店,即使在凌晨三點還是人滿為患;而且台北還有女性百貨公司、女性主義的書店,甚至舉辦各式各樣的女權活動。
不過,我對上海不敢妄加評論,我這次來的目的是讓台北和上海的文化界、藝術界,一起建立一個交流的模式,例如台北已有「大陸藝術村」可以讓大陸藝術家到台北來創作;相對地,我們也希望台北的藝術家能夠到上海,上海有房子給他們住。我們同樣歡迎《上海的風花雪月》著名作家陳丹燕女士也能到台北,為我們寫一本《台北的風花雪月》。
另外,兩岸的文化館、博物館也應該多多交流,比如說台北花大錢運來的巴黎珍貴文物,也可以在台北展完後再到上海來展。其實,台北已準備好了和上海方面的互動,現在就希望能夠自由地來觀光。
龍應台小檔案:
生於高雄、祖籍湖南衡山,一九八四年出版的《龍應台評小說》由於多次再版,被余光中戲稱為「龍捲風」現象;一九八五年開始在中國時報等報刊發表
大量評論並集結為《野火集》,對台灣社會影響甚巨;一九九五年起則在上海文匯報「筆會」副刊主持「龍應台專欄」,其《啊!上海男人》寫盡上海男人操持家務對女人委曲求全的一面,一度造成上海男人的「反響」而蔚為轟動,一砲打響龍應台在上海的知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