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銀行「水喉」開得如此之大，打房的政策又名存實亡，銀行體系理應感受到非常寬鬆；但廣東佛山卻爆發泡沫式的倒債危機，外加九月全中國七十大城市房價仍持續全面下跌，讓人懷疑：「放出的人民幣，都到哪裡去了？」
中國人民銀行（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積極推動新一波的寬鬆貨幣政策，九月下旬以常設貸款融通的模式，對五大國有銀行注入人民幣五千億元的三個月期資金，十月又加碼人民幣兩千億元，總計已經灌注近新台幣三兆五千億元的巨額資金給各大銀行。
人民銀行一手送錢給銀行，另一隻手逼迫銀行放款；最新公布九月的人民幣放款餘額增加八千五百多億元，累計今年前九月，中國的銀行放款餘額已增加人民幣七．七兆元，逼近新台幣四十兆元。台灣所有金融機構、數十年累積的放款總額也不過新台幣二十五兆元。
周小川的「中式ＱＥ」還不僅於此，人民銀行更在九月三十日推出「房貸新政」，為了「增強金融機構對個人住房貸款的投放能力」，鼓勵銀行業發行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也就是美國式的「房貸抵押證券」（ＭＢＳ）。周小川當然知道ＭＢＳ是引爆金融海嘯的元凶，但是他顯然藉此要求銀行增加房貸，與之前信誓旦旦「打房」相較，已經一八○度轉變成為鼓勵買房了。
中央政策轉向，早就苦旱望雲霓的各地方政府，立刻拿掉「限購令」(限購商品房)。原本中國有四十六座城市實施限購，過去短短兩個月內幾乎全數取消限購令，到十月下旬僅剩下北京、上海、廣州、深圳，以及三亞五座城市維持限購。國家主席習近平、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上任之後強推的打房政策，已經結束。
打貪腐 中小企業被抽銀根
人民銀行「水喉」開得如此之大，打房的政策又名存實亡，銀行體系理應感受到非常寬鬆，產業資金也應該極為充沛；但是廣東佛山卻爆發泡沫式的倒債危機，外加九月全中國七十大城市房價，仍然持續全面下跌，讓人懷疑：「央行放出的人民幣，都到哪裡去了？」
十月十七日，中國的《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從廣東佛山發出了一篇獨家報導，標題是「為什麼珠三角的不良風暴最終還是爆發了」。記者從權威管道獲得的資料顯示，廣東省製造業重鎮佛山市的主要商業銀行，在短短七個月內，銀行壞帳比率從○．八五％，暴增至二．六％，壞帳金額從年初的人民幣六十億元暴增到七月底的一九二億元。光是一個佛山市，銀行壞帳已經逼近新台幣千億元大關了。
佛山不僅是武術大師黃飛鴻的故鄉，以經濟總量來算，還是廣東省第三大城，次於廣州與深圳。過去兩年，中國開始爆發地區性的金融泡沫，先是溫州民間借貸信用泡沫，去年向北蔓延造成江蘇多座城市的大型企業破產，今年新年剛過，上海鋼材貿易圈發生地震，號稱「鋼貿大王」的蕭家守人民幣十億元資產被查封……。過程中，南邊的廣東省及佛山市都安然無事，佛山的區內銀行存放款餘額甚至還以每年一一％的速度「穩健增長」，逾期放款比率也低於一％。
但《第一財經日報》報導說，「這場遲來了兩年的風暴，終究還是來臨了。」鋼鐵貿易、塑料貿易聚集的佛山市順德區樂從鎮最先拉警報，多家企業資金鏈斷裂，銀行瘋狂緊縮銀根讓問題惡化，到了七月底，整體銀行逾期放款餘額暴增三倍，瞬間爆出相當於新台幣七百億元的壞帳，「至少有八家銀行壞帳比率突破五％，其中某大國有銀行的順德分行，不良貸款率更高達一七％。」受此影響，多家銀行的佛山分行行長已經遭到更換。
筆者走訪位在深圳、廣州的多位台籍金融業主管，其中一位擔任外商銀行行長的主管表示，「七、八月的確壓力很大，包括義联集團的廣州聯眾不鏽鋼資金斷鏈，迫使銀行自保。」不過，聯眾在八、九月銀行團協商，並且與中國鞍鋼集團簽署合作保密協議書後，風暴已經平息；義联集團十月十七日證實，鞍鋼集團將以認購增資股方式持有聯眾六成股權。
另一位外資銀行行長則說，「收銀根」浪潮還在持續，「打貪腐的關係影響很大。」他指出，由於銀監會與各大國有銀行的總行，都明令一旦各分行的逾期放款出現不正常增長，就要嚴辦，「銀行行長為了自保，都不做放款了，都在拚命收！」而且銀行收銀根的對象，就是以製造業、中小企業為標的。
另一位拉鍊大廠的台商負責人也透露，中國一家銅材料供應廠，在金屬拉鍊市場的市占率高達六○％，也因銀行突然收緊放款，瞬間就無法供貨了。這家銅材廠的老闆將資金轉去做房地產，使用目的不符合放款合約，過去銀行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在「打貪腐」大旗下，銅材廠老闆與銀行行長就算關係再好，也難逃雨天收傘、事業崩潰的厄運。
討債務 四川爆發萬人騷動
同時，遠在深山之內的四川省也有金融風暴，或者可稱為「老鼠會泡沫」。
成都有一條金融街，聚集大量民間金融借貸公司，九月初，借貸金額人民幣兩億元的聯成鑫資金斷鏈；一個禮拜後，主導人民幣一億元借貸的內江聚鑫榮理財公司股東李某跳樓身亡；九月底，四川財富聯盟無法依約兌付本金，金額也是人民幣兩億元；十月八日，Ｐ２Ｐ（個人對個人）融資平台鉑利亞老闆失蹤，涉及金額人民幣七千餘萬元。
官方統計顯示，四川省的融資性擔保機構在去年底已經超過五百家，累計融資擔保餘額達到新台幣一兆一千五百億元。老鼠會泡沫破滅之後，數以萬計的民間債權人成為社會安定的不定時炸彈，他們組成自救會，肉搜跑路的老闆，更聚眾集體上訪(陳情)，成了四川省政府頭疼的問題。
▲九月以來，四川連續爆發「老鼠會」破產，引發數萬民眾抗爭。（圖/翻攝自網路）
中國陸續爆發地區性的金融風暴，真正的病灶就在房地產。中國國家統計局在十月二十四日發布資料，列入統計的中國七十座大中型城市中，九月有六十九座城市的房價都下跌，持平的只有廈門。而且不論是新建商品房或二手住宅，價格都下跌。中國今年房價逐月下跌，到了九月雖然單月跌幅略有縮減，但是卻創下七十座城市幾乎同步下跌的歷史紀錄。
與去年同期比較，今年九月全中國房價下跌了一．二％，這個數字，與過去幾年三、五倍的漲幅，根本不算失控。真正的危機，在於沒有列入國家統計局房產交易內的「鬼城」。
房價跌 鬼城才是大地雷
中國國家發改委城市和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課題組，去年調查了十二個省區、一五六個地級市和一六一個縣級市，調查發現，九○％以上的地級市正在規畫建設新城新區。此外，調查的十二個省會城市一共規畫建設五十五個新城新區，有一個省會城市甚至要新建十三個新城區。
中國的鬼城正在持續增加當中，甚至出現有媒體特別編製了「鬼城指數排行榜」，公布前五十大鬼城，名列前茅的有二連浩特、欽州、拉薩、嘉峪關……，從東北到海南，甚至包括共產黨的發源地井岡山，到處都是鬼城。
不論是發改委的調查，還是鬼城指數的編製，都還無法涵蓋實際的狀況，例如大連外海的長興島，四年前獲得批准為「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拉了韓國第四大造船廠ＳＴＸ集團，把島嶼剷平，填海做了一座新市鎮；但是後來造船業崩盤，ＳＴＸ集團大連公司宣告破產，預計吸引數十萬人的長興島開發區成了「鬼島」，銀行貸款已經確定無望，但是卻還未顯現在帳上。
李克強已經接收到佛山、四川，以及全國各地鬼城的警訊，因此一改緊縮的口徑，轉令要求周小川放鬆銀根，避免全面的系統性風險；國務院國土資源部近期則下發了「關於推進土地節約集約利用的指導意見」，基本上禁止大小城市的新區開發申請，要阻止空城、睡城、死城的現象。
房地產泡沫是中國最大的金融風險，李克強站在懸崖的邊上，雖然明知繼續寬鬆必然導致道德風險，讓泡沫吹得更大；但是面對全國各地不斷爆發的區域風暴，李克強只有再度放鬆銀根，暫停打房，以時間換取空間。關關難過關關過，正是中國處理房產泡沫的唯一選項。
▲中國從南到北都有鬼城，成為金融安定最大的威脅。圖為距天津市區30鐘車程的京津新城，套牢開發商新台幣1000億元。（圖/CF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