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淹腳目 五大影響改變你我生活

「請問哪裡可以換人民幣？」中國人的春節前夕，人來人往的香港中環店家門口，操著北京捲舌口音的大陸人話還沒說完，一疊人民幣已經拿在手裡晃著。

「往前二百公尺的匯豐銀行就能換，近一點的，前面賣金飾的店家也可以換；如果要便宜一點的，拐進巷子裡，賣手機卡片的比較划算。乾脆這樣吧，我讓你直接用人民幣買了，一百比一○五，你也不吃虧。」

在這裡，人民幣和港幣，像並行又互相支援的雙軌，在這個國際資金匯聚的城市中流通。

同一時間，台北市民權東路三段，大陸遊客從一輛輛遊覽車上魚貫而下，所有商家店員都站到走廊上「搶客」，從免稅店、賣藝品的、賣蛋糕的，到賣生活用品、藥妝店，甚至連賣皮鞋的，一律笑盈盈地收下人民幣，店員含笑點頭說：「人民幣、銀聯卡都好，一切以顧客至上。」

《今周刊》實地訪查這些店家，真正領到由台灣銀行發給的「外幣收兌處」執照，可以合法收下人民幣的店家，可說少之又少；但開門做生意的，哪有把鈔票往外推的道理，趨勢所在，實在怪不得這些店家。

「我付人民幣，他找我新台幣，方便方便嘛！」一位大陸遊客告訴記者，當然轉個彎，多走兩步到北市敦化北路上的銀行去兌換也行，但掏出人民幣直接血拼，不但方便，而且，價格還比銀行的掛牌匯率便宜一點點，方便又好用！

▲因為免稅店的加持，人民幣在台北市許多地方都暢行無阻。（攝影/陳俊銘）

開放人民幣存款 金融機構人潮湧現

而店家老闆也偷偷告訴我們，他們不是不想申請正式的「外幣收兌」資格，只是中央銀行頒布的《外幣收兌處設置及管理辦法》，申請程序繁複，管控嚴格，有人申請了二年多，執照還是下不來。

但再多的制度，也抵不上一張「人頭紙」的誘惑。如今的民權東路三段，早就被許多旅行社業者私下稱作「人民幣一條街」，在這裡，拿著人民幣一定走得通！

台灣和香港，隔著一道海峽，卻同時上演著人民幣的登陸大戲，誰會勝出？而勝出的過程，又要付出什麼代價？如果十年後，人民幣淹腳目，從四面八方完全占領你我的生活，成為僅次於新台幣的第二大流通貨幣，台灣這個小島上，將產生多少變化？這些變化，是不可逆行的趨勢？還是今日的政府應該深思之處？

但無論如何，人民幣正式叩門登台。今年一月底，兩岸的中央銀行同時相互核准兩岸貨幣的清算行成立，清算協議正式上路，為台灣的人民幣業務揭開序幕；接著就在大家準備過年之際，年前最後三個工作天，中央銀行正式鳴槍，宣布人民幣存款業務開跑。隔天一大早，許多銀行大廳立刻湧進想要開立外幣帳戶的民眾，理財專員的詢問電話接到手軟，問題只有一個：「我要怎麼存人民幣？利率多少？」

民生東路三段上，一家小型民營銀行的分行，平常門可羅雀，但從年前到現在，平均每天開立七、八十個外幣帳戶，加上後製作業程序，幾乎天天全行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客戶不惜解新台幣定存、轉存人民幣，圖的就是人民幣的長期升值趨勢與高利率。

同時兼具「升值預期」的強勢貨幣，與「高利率」兩項優勢條件，放眼國際貨幣市場，除了人民幣，幾乎絕無僅有，加上兩岸頻繁往來，民眾對人民幣的需求一擁而上。

理財商品陸續登場 相關業務火熱

人民幣的定存還只是最初級版的人民幣業務，就已經吸引上萬民眾開立帳戶，單是年前最後兩個工作日，全台的人民幣存款已經逼近三十億元大關，預估今年底前，要突破一千億元。緊接著，人民幣理財商品才要登場，包括人民幣保單、人民幣計價基金，都成為銀行財富管理櫃台上的新寵兒，詢問度節節攀升；再來，金管會在新春開紅盤前一天，二月十七日，宣布開放券商複委託買賣Ａ股，把人民幣業務一路炒到最高峰。

「台灣人民簡直瘋了！」知名經濟學家、玫瑰石顧問公司董事謝國忠以此形容最近台灣對人民幣追逐的景象，但這些行為其實不難理解。

一位不願具名的投行總經理分析了這個瘋狂的現象。他表示，台灣和香港的情況不同，兩岸金融長期禁錮，不僅金融業者跨不過去，台灣人民更別想一親芳澤。過去，很多市場大戶為了擁有人民幣資產，不惜千山萬水先把錢匯到海外，再從第三地轉入中國；許多民眾在上海買房，甚至不惜以人頭戶持有，頂著超高風險，也要擁有人民幣。

如今好不容易，幾十年的高牆終於倒下，怎能不瘋狂擁抱？

再者，未來人民幣大幅升值的美好景象或許難再，但「人民幣再怎麼弱，都比新台幣強！」台灣人民或許看準這一點，當然要奮力擁抱人民幣。

香港提前十年起跑 時間上占盡優勢

相對於去年才熱烈慶祝回歸十五周年的香港，長期以來和大陸的聯繫就比台灣緊密許多，持有人民幣的難度比台灣低。因此，當政策的直通車一路開進，台、港兩地民眾的反應也就有所差距。

但儘管如此，香港對人民幣的反應依然熱烈，從二○○三年開放人民幣業務至今，已經吸引六千餘億元的人民幣存款，人民幣計價的信用卡、基金、各式商品，每年都以兩位數的成長率迅速壯大，這個風潮，短期內還看不到停歇。

香港如此，台灣的反應自然也就可以理解與預期了。

今年二月初，香港恆生銀行最新的「人民幣報告」中，就看好台灣發展人民幣業務的潛力。報告中指出，「過去二十年來兩岸貿易的驚人成長，及台灣對中國的高度投資，將是台灣發展人民幣業務極為重要的基石」。

因此，當台灣、香港分別啟動人民幣競賽，另外，才剛剛過去沒幾天的二月九日，大陸再指定中國工商銀行新加坡分行擔任新加坡的人民幣清算銀行，形同宣布新加坡也正式加入這場競賽之中。台灣、香港、新加坡三強鼎立，誰能勝出，成為人民幣的離岸中心？

事實上，所謂的人民幣離岸中心，不是一個頒布的認證或皇冠，簡單地說，就是讓這個區域成為國際資金在此進行人民幣兌換、交易、進出的市場。誰把市場經營得火火熱熱，誰就成功建構人民幣的離岸中心，能夠從中掌握更多的人民幣商機。

其中，中國開放的政策鬆緊程度，當然是建構這個環境的基本配備，但當地政府各自的政策、人民素質、先天環境，更是成為一個火熱的人民幣離岸中心不可或缺的條件。

從前者來看，香港領先台灣和新加坡十年成立清算機構，等於提前十年起跑，在時間上當然占盡優勢，但中國手上緊握政策開放的關鍵大勢，鬆緊之間，自有微妙之處。它當然不願見到香港獨走，因此，近期台灣許多政策的開放不只追上香港，甚至超越香港。市場人士解讀，就是希望台灣的業務發展，能夠盡快追上香港。例如日前中國證監會主席郭樹清來台，送上令所有人意外的大禮，就可窺知一二。

一位台灣證券界高層人士分析，雙方的政策開放，向來都是兩岸私底下規畫已久的進程，但這次卻是「大大地意外」。這次原本規畫的「禮物」，只是開放一張福建的「半資全照」的證券執照給台灣券商，光是這一張，就已經領先香港（香港至今未能在中國經營擁有經營權的證券業），但誰知這次郭樹清一登台，口袋籌碼一現，竟然有三張執照，比原先說好計畫足足多了兩張，而且還是「上海、深圳」兩個一線城市，「簡直嚇壞所有業者」。

高層人士分析，由此足見，中國希望台灣加快腳步追上香港的心，有多殷切。

不過，中國也不會獨鍾台灣，因為和台灣成立清算行差不多同一時間，中國也大方地對香港送上大禮，由深圳市政府和香港十三家銀行簽約，同意讓這些銀行直接在香港境內就可承作深圳地區的企業貸款。這是中國首次讓境外的金融機構承作境內的貸款業務，這項開放，非比尋常。

▲台灣逐步香港化？這照片裡的場景不是香港，人民幣理財商品廣告看板正在攻占台北街頭。（攝影/聶世傑）

大量存款如何去化 需要配套

因為目前台、港、星三地雖然都有簽訂清算協議，但只等同於開放當地的人民幣業務而已，至於中國境內的人民幣業務，必須在中國境內設立分行才可以承作，換句話說，兩邊橋歸橋、路歸路，互不搭界。

如此一來，最大的問題就是銀行吸收過多的人民幣存款，將面臨無處去化的窘境。例如台灣，如果其他配套市場未迅速建立，例如人民幣的債券市場（即寶島債），則銀行不用多久，恐怕就得向躍躍欲試的存款戶說抱歉，因為最近不斷祭出人民幣高利的銀行，資金如果無處去化，將不堪高額利息的負荷。

但是，一旦有了境外銀行可以承作中國境內貸款業務的政策開放，有如為這各自為政的兩邊搭上了橋，未來，香港境內的銀行不愁滿手人民幣無處貸放，因為可以直接貸給深圳地區的企業所需。一旦有了這條重要的資金去化管道，市場預期，香港將再掀起一波高利率的人民幣存款大賽，銀行希望吸納更多人民幣到中國去做企業貸款，影響所及，將再度熱絡香港境內的人民幣業務。

而這項政策，當然也是台灣的銀行業朝思暮想的「禮物」之一。

不過，離岸人民幣中心的建構，自然不能全部維繫在中國手上，台、港、星三地市場各自鴨子划水，也是關鍵。

目前看來，無論從資金進出的管制、人才的養成，甚至到英語化的程度，香港都早已具備成為一流國際級城市的條件，占盡所有優勢，而新加坡近來的表現也不遑多讓。

反觀台灣，如果我們的管制依舊，包括中央銀行對國際資金的管制態度不重新檢討，常常以「外匯穩定」之名，行干預匯率之實，更以打壓國際投資客為標榜，那麼，無論清算協議怎麼簽、銀行業者如何努力，台灣將永遠難以吸納國際資金在此自由進出，並進一步在此進行人民幣的各式交易。而台灣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美夢，將永遠不會實現。

當然，台灣也有優點，例如之前恆生銀行報告中點明，台灣傲人的兩岸經貿往來，截至去年八月底，台灣與大陸跨境人民幣實際收付金額為一三三二億元，這項數字，當然是台灣在這場人民幣競逐賽中，最大的資產，也是大幅領先星、港兩地的最大優勢。政府應該思考，如何好好地將這份資產保存，甚至發揚光大，讓其成為發展人民幣業務最大的利器。

根據一個非官方的統計數字，因為兩岸之間包括企業與個人的頻繁經貿往來，即使在人民幣業務尚未開放之前，台灣本地境內的人民幣存量就已高達新台幣五千億元之多，如果再加上許多台灣人存在中國境內的人民幣資產，這個數字保守估計至少突破新台幣一兆元。雖然估計未能實地證實，只是市場投資機構私下的預估值，但足以顯示台灣對人民幣的需求有多驚人。

如今，台灣站上人民幣浪潮，也站上人民幣國際化的起始點，樂觀地看，搭上這波人民幣列車，將是台灣經濟往上跳躍的機會與商機；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人民幣全面攻略台灣市場的開始。下一個十年、甚至二十年後，打開皮夾，裡頭放的是什麼鈔票？台灣市場上流通的貨幣為何？答案，留給所有台灣子民共同承擔。

相對香港，台灣能不能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

優勢
1. 兩岸經貿頻繁：2012年台灣與大陸的貿易順差400億美元，對大陸直接投資109.2億美元，長期如此，具有快速累積人民幣資金池的實力。

2. 減少學習時間：有香港先例，台灣可以快速複製香港模式，減少學習曲線。

3. 政策支持：基於兩岸特殊關係，加上中國想要維持台港之間的平衡競爭態勢，台灣可能得到更多的「超港待遇」，以迅速建立人民幣環境。

劣勢
1. 香港提前開跑：香港提早10年發展人民幣業務，有多元與成熟的投資工具幫助其累積資金池。

2. 香港政策領先：2012年12月，中國人行開放深圳前海跨境人民幣貸款，只要在前海註冊的公司，都可以從香港的銀行借貸人民幣，增加香港銀行對人民幣的去化管道，使香港銀行有機會祭出更高的存款利率以吸引存款戶。

3. 台灣錯過時機：里昂證券認為台灣已經錯過人民幣最好的時機。認為兩岸貿易仍會以美元結算為主，去年台灣貿易以人民幣結算的量不到１%，相較於香港超過70%，明顯偏低。

4. 語文能力不足：台灣的英文能力不如香港。

5.資金管制嚴格：台灣對資金管制過多，資金自由化程度不如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