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央行超級馬力歐能解歐元之危？

歐洲中央銀行（European Central Bank, ECB）總裁馬力歐．德拉吉（Mario Draghi）肩負了拯救歐元體系崩潰的任務。在漫長而痛苦的歐債危機當中，德拉吉所率領的歐洲央行，是站在災難最前線的救火隊，總在危急存亡的最後一刻，把即將崩盤的債務國與岌岌可危的歐元，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

相對於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Fed）主席柏南克，德拉吉對內必須整合歐盟二十七國複雜、甚至根本是南轅北轍的意見，對外必須與國際貨幣基金、歐盟執委會亦步亦趨；央行手中的救災工具又綁手綁腳，德拉吉一根蠟燭兩頭燒，絕對是史上最困難、最焦頭爛額的中央銀行總裁。

不但工作艱難，而且ＥＣＢ總裁的工作從來就是多面不討好，永遠在德國、法國、義大利、西班牙，以及英國的利益衝突中摩擦。金融市場對於德拉吉一向抱持高度的信任，總是沒好話的國際媒體，則暱稱德拉吉是「超級馬力歐」（Super Mario），報導中經常帶著同情與支持的語氣。

強力捍衛歐元 市場買單

七月二十六日，「超級馬力歐」在英國倫敦一場國際投資機構會議演講，一反央行總裁語焉不詳、措詞中性的慣例，他對著國際投資人大聲做出保證：「歐洲央行將在職權範圍之內，用盡一切方法，來保衛歐元！」敏感的投資人聽到如此強烈的宣示，馬上聯想到ＥＣＢ將會提出石破天驚的措施，直接在次級市場買入西班牙與義大利的政府公債，以壓低兩個債務國的公債利率。

措詞豐富的英國媒體猜測「超級馬力歐」將要啟動「超級大水車」、「無敵火箭炮」來消滅看衰歐元的敵人；一向嚴謹的德國媒體則說，德拉吉將在八月三日舉行的ＥＣＢ例行執委會中，公布一套兵分兩路的辦法，由歐洲央行與歐洲穩定機制ＥＳＭ聯手，央行在次級市場買入西班牙與義大利政府公債，ＥＳＭ買入初級市場債券。

這個方案動用的資金很少，而且可以瞬間扭轉市場預期，包括《南德日報》在內的德國媒體認為，除了德國央行總裁魏德曼仍持反對立場，歐洲央行執委會其他五個國家都已經同意，所以德拉吉才會在倫敦的公開場合發出如此強烈的保證。

七月二十六日德拉吉演講後，歐洲金融市場全面大漲，處境最艱困的西班牙，股價指數在三個交易日暴漲一三．五％，十年期政府公債利率則從七．六六％的歷史高點，瞬間大跌（債券價格大漲）至六．六％，利率跌幅高達一個百分點；不只是重災區的西班牙、義大利大漲，北邊的德國、法國、瑞典，甚至老是站在歐盟對立面的英國，股價都全面回升，泛歐Stoxx 600股價指數一周內大漲六％，全因為德拉吉這句「用盡一切方法來捍衛歐元」的保證。

更戲劇化的是，一個禮拜之後的八月三日，德拉吉在央行執委會召開後的記者會上，竟然又回到措詞中性、語焉不詳的官式語言。不僅沒有承諾直接購買西班牙國債，連微調利率水準的寬鬆措施也沒有。當天，歐洲股市全線下跌，連美國紐約股市都重挫超過二百點。

不過，崩盤風暴只有短短一天，八月四日，德國與法國股市單日上漲四％，西班牙、義大利暴漲六％，市場顯然對德拉吉抱持強烈的信心，跟他一起站回了「捍衛歐元」的戰線。

為什麼金融市場這麼相信「超級馬力歐」？這可能與他擁有「歐美通吃」、「政金通殺」的必殺絕技有關。

華爾街自己人 政商關係好

義大利籍的德拉吉與美國有極深的淵源，他擁有麻省理工學院（ＭＩＴ）經濟學博士的顯赫學歷。他的指導教授莫迪吉安尼（Franco Modigliani）與梭羅（Robert Solow）都是新凱恩斯學派的泰斗，分別在一九八五、一九八七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獲得ＭＩＴ博士學位後，德拉吉回到義大利擔任經濟學教授，不久後獲聘為世界銀行的執行董事，被派到美國首府華盛頓的世界銀行總部工作長達五年。

德拉吉根本是華爾街的「自己人」，二○○一年他卸任義大利財政部長後，立刻被高盛證券禮聘為副董事長兼執行董事，一直到○六年出任義大利中央銀行總裁為止。此外，德拉吉還獲得美國經濟學家薩莫斯(Larry Summers)的禮聘，在哈佛大學專攻政商關係的甘迺迪學院授課；如此的資歷，讓他獲得華爾街、華盛頓的完全信任，美國人相信，德拉吉不只是根正苗紅的美國學者，更是唯一能夠與德國那群保守頑固銀行家周旋的窗口。

有趣的是，歐洲的政客與媒體也非常喜歡德拉吉，因為長期以來，德拉吉以行動展現了他對歐洲統一的熱愛，以及德國人最在意的財政紀律。

德拉吉在一九九一年接任義大利財政部長，當時義大利深陷財政危機，義大利里拉不斷貶值，幾乎就要被逐出當時的歐洲貨幣聯盟。九二年九月，政府債務危機到了頂點，眼見已經走到破產的邊緣，德拉吉提出削減赤字的減債計畫，最終成功說服金融市場，帶領義大利度過當時的債務危機。

德拉吉前後做了十年的義大利財政部長，任期長、建樹多，他任內完成歐洲最大的民營化計畫，重寫了義大利的《企業購併法》，也徹底改造老舊無效率的財政部組織架構，這些成功的案例，建立了德拉吉鮮明的改革形象。

德拉吉更是歐元最重要的催生者之一。在義大利財政部長任內，他以專業的經濟金融形象背書，排除國內反對派的質疑，力主義大利一定要主導貨幣聯盟的成立，因此義大利在第一時間就參加了《馬斯垂克條約》的起草。德拉吉更擔任歐洲經濟與財政部長會議的主席，積極的角色讓他成為當時歐洲最知名的財政部長，也讓歐洲不同派系的政治人物，完全相信他對於歐元的熱情。

堅守老派銀行家樸實作風

德拉吉似乎一生都在為出任央行總裁做準備。他的父母親都是羅馬的資深銀行家，但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幸雙亡。家境富裕的德拉吉由親戚養大，並且獲得當時義大利著名經濟學家的提攜，一路進入麻省理工學院，拜同樣是義大利籍的諾貝爾獎經濟學家莫迪吉安尼為師。

德拉吉講得一口優雅的英語，堅持老派銀行家低調的作風，至今出國都自己提行李、搭一般民航機；幾十年來所穿深色西裝與襯衫都出自同一位裁縫師，與義大利前總理貝魯斯柯尼這類浮誇的政客形成極端的對比。

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歐元正式上路，確保歐元運作的歐洲央行也同時啟動。不過，複雜的歐洲政治版圖，使得被賦與「獨立」任務的歐洲央行，一開始就非常「政治」。ＥＣＢ總部設在德國法蘭克福，德國更是出資一八％最大的股東，因此法國、義大利就主張，首任的ＥＣＢ總裁不能再由德國人出任。

幾經政治角力的結果，第一任歐洲央行總裁由荷蘭籍的杜森柏格擔任，他被媒體戲稱為「穿荷蘭木屐的德國人」，法國、英國等會員國勉強同意，卻堅持與德國簽下「君子協議」，杜森柏格任期五年，之後由法國指派。因此，法國央行總裁特里榭在○三年就任ＥＣＢ總裁，任期八年至二○一一年。

特里榭任期即將屆滿，歐洲央行總裁的選任再度成為政壇角力的核心，最後導致當時呼聲最高的德國央行前總裁韋伯憤而辭職，原因正是在劇烈的歐債風暴中，韋伯仍然堅持反對ＥＣＢ進場直接購買主權公債。韋伯辭職後，「抗德聯盟」聯手推舉德拉吉，最終德拉吉以他拯救義大利財政危機的成績，以及對歐元無可挑戰的熱愛，獲得德國總理梅克爾的支持，在去年十一月希臘風暴的高峰中，接下ＥＣＢ總裁的工作。

今年六十五歲的「超級馬力歐」，是一位政治手腕高明的央行總裁，是一位拿著義大利護照的德國銀行家，更是一位家在羅馬的美國學者，在複雜多變的歐洲政壇，德拉吉融合了一生的金融專業與政治智慧，正以庖丁解牛的精妙手腕，設法帶領歐洲走出崩解危機。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德拉吉（Mario Draghi）
出生：1947年
現職：歐洲央行總裁
經歷：義大利財政部長、高盛證券（國際）副董事長、執行董事、義大利中央銀行總裁
學歷：羅馬大學經濟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