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柏南克救市的最後王牌

中央銀行總裁，地位崇高，獨立性不容挑戰，是個無上尊榮又無比專業的官職；但是，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柏南克（Ben Bernanke）最近卻被共和黨德州州長、總統參選人裴利（Rick Perry） 戴上了「叛國」的大帽子，指責雖然荒謬，卻讓人看到柏南克左支右絀、進退維谷的窘境。

危機一被總統參選人指控叛國

裴利剛剛在八月十三日宣布參選總統，是共和黨內的實力派，從二○○○年以副州長的身分，接替剛當選總統的小布希成為德州州長，至今已經連任三次，是德州在位最久的州長。

裴利具有高度的群眾號召力，他在八月初舉行「國家祈禱日」大會，吸引了三萬民眾到場，活動內容還透過廣播與網路全國同步播放，至少有一千家教堂連線參加這個祈禱活動。裴利對群眾演說有如聖諭：「聖父，我們的心為美國而破裂，我們的意見不齊一，我們看到金融市場的恐慌，我們在政府大廳看到憤怒。」「所有的基督徒們，讓我們一起祈禱，向上帝尋求解救美國的答案！」

令人吃驚的是，期待上帝指引的裴利，卻在宣布參選第三天的群眾大會中，以近乎全民公審的批鬥口吻，警告聯準會主席柏南克：「如果這傢伙（指柏南克）敢在選舉之前印鈔票，我不知道你們愛荷華州會怎麼想，但是在南邊的德州，我們會讓他很難看。」「在這個時點上開動印鈔機，我認為是叛國行為！」裴利的指責非常沉重，在美國，叛國行為是可以判處死刑的重罪。

柏南克是美國戰後敵人最多、承受最尖銳批評的央行總裁，他在去年元月尋求連任時，美國國會有三十位參議員不贊成，創下反對票數最高的紀錄。不論是參眾兩院，都有一大群強烈反對柏南克的議員。日前，一位被稱為「憎恨聯準會的參議員」（Fed-hating Representative）朗波（Ron Paul）在公聽會裡大罵柏南克：「印了五兆美元的鈔票，只幫助上市公司賺了大錢，卻對美國消費者、美國勞工毫無幫助……，不如發給每位美國公民一萬七千美元，效果會比聯準會搞來搞去要好得多！」

朗波在公聽會中挑釁柏南克，不斷打斷柏南克的發言，逼得一向面無表情的柏南克火氣大發，忍不住拉高了音調，還說出「黃金不是貨幣，只是貴金屬」的評論，成了美國媒體報導的焦點。

危機二九五％民眾沒有信心

嗜血的媒體當然不會放過追殺柏南克的機會，財經電視新聞台ＣＮＢＣ快速做了民眾訪問，題目只有一個：「你對柏南克挽救美國經濟有沒有信心？」結果有九五％的受訪民眾說「沒有」。

這還沒完，八月九日美國股市持續暴跌，聯準會召開ＦＯＭＣ（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訂定重要的貨幣政策，會後柏南克宣布，將維持超低利率政策直到二○一三年中。令人意外的是，ＦＯＭＣ十位決策官員中，竟然有費城聯準會總裁普洛瑟、達拉斯總裁費雪、以及明尼亞波里總裁科切拉柯塔，公開投下反對票，創下一九九二年以來ＦＯＭＣ反對票數最高的紀錄。

持續多年的超級寬鬆貨幣政策，讓金融市場資金氾濫，但是對於總體經濟復甦卻幫助有限，目前不只短期利率比金融海嘯時期更低，連三十年期的固定房屋貸款利率，都已經跌到四．一五％，創下五十年以來最低的紀錄；但是不論新屋或者中古屋的交易價量，仍然繼續下滑。聯準會的低利率政策已經做到頂了，就算再拿出ＱＥ3，對於失業率、消費與房屋價格，幫助也相對有限。

雖然市場一片罵聲，但是，柏南克的兩次量化寬鬆，的確順利完成原訂的政治目標，也充分展現了中央銀行應有的功能。這些成就包括：一、在金融風暴中，維持金融市場的順利運作，提供了高度的流動性；二、維持通貨膨脹年增率不超過二％的目標；三、化解了企業投資衰退所造成的貨幣供給緊縮的問題，在○九以及一○年一度緊縮的貨幣供給額，已經回復到增長的趨勢了。

柏南克也不像共和黨右派所指責的，一心只想要印鈔票；早在兩年前柏南克就在國會大力主張，美國政府必須盡快擬定一套龐大的政府預算削減計畫，否則下一代美國人將背負無法償還的債務。只是柏南克的主張，與歐巴馬曾在今年四月提出的四兆美元削減赤字主計畫（Grand Plan） 一樣，提出來之後無法獲得國會認同，形同胎死腹中。

政治上共和黨員緊盯柏南克，聯準會內部對於繼續超級寬鬆貨幣政策的反對聲浪又日益高漲，但是面對不斷重挫的股市，看來即將瀕臨衰退的經濟，大家又期望聯準會能夠拿出一些令人振奮的政策，已經被逼到牆角，把利率降到逼近零的柏南克，手中還有王牌可打嗎？

解方一加碼十年以上長期公債

舊金山聯準會在今年四月提出一份報告，提及在五十年前甘迺迪總統時代，聯準會曾經做過的「扭轉乾坤作戰計畫」（Operation Twist）。一九六一年四月六日，聯準會在公開市場裡面大買政府公債，並且破天荒地首度買進十年期以上的長期債券，壓低中長期利率，以創造有利的投資環境。

經過五十年的發展，聯準會買進十年期以上長期公債，已經不是新聞，但是類似的操作空間仍然存在。目前聯準會資產負債表的投資組合平均存續期間為五年，如果柏南克增加長期公債的持有，將存續期增加到七年，就會有近似扭轉作戰計畫的效果。

解方二適度調高短期通膨目標

柏南克手中還有一張牌，就是通貨膨脹目標。過去五年來，聯準會訂定的通膨目標是不超過二％，這個政策目標被精準地執行。許多經濟學家認為，目前零利率、低通膨、經濟停滯的現象，必然導致美國陷入「日本式衰退」的泥淖，因此主張聯準會應該適度調高通貨膨脹目標，比如說，調高至四％。

調高通膨率會提高實質利率，鼓勵企業借貸進而刺激就業，在理論與實務上都可行，但是現今美國政治上兩黨劇烈對立，一旦聯準會宣告調升通貨膨脹目標，將會引發劇烈的政治衝擊，反對者將會質疑，在失業率高漲、人民生活困苦的時期調高通膨目標，允許日常生活的物價上漲，將立刻導致勞動階級生活更為困難，這對已經被戴上「叛國」大帽子的柏南克來說，恐怕將會成為國會的箭靶，柏南克主席將立即打包回府，回學校做他的柏南克教授了。

在通膨目標上，聯準會可以做的是微調，允許短期通膨在二％的目標上下遊走，這還是會引發一些討論與爭議，但對於企業進行長期投資、保險退休資金的長期規畫等，都會有正面而明確的效用。

去年八月，柏南克在聯準會年度大會上，透露聯準會將推出第二次量化寬鬆貨幣政策，投注六千億美元買入美國政府公債，今年的年會將在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五舉行，金融市場的分析師都緊盯著這場在懷俄明州傑克森市（Jackson Hole）舉行的大會，看看柏南克打出什麼牌。

不只是柏南克，正在尋求連任的歐巴馬也沒閒著，他把四月被擱置的四兆美元赤字裁減計畫又拿了出來，與財政部長蓋特納、以及總統財經小組的顧問們，預計在九月提出一套新的振興經濟與縮減赤字的全面計畫，這將是總統大選前，白宮所提出最重要的經濟振興方案，其中至少會包括鼓勵企業增加雇員的減稅計畫、增加對富人課稅的增稅計畫、以及爭議最大的退休與健保補助調整計畫。
 

腹背受敵！
即使有歐巴馬總統全力相挺，但面對政治上的內憂外患沉重壓力，仍使柏南克救市手段的選項驟減。

內憂
FOMC10位決策官員中，有3位對柏南克的利率政策公開投下反對票，破20年以來最高紀錄。

外患
德州州長、共和黨總統參選人裴利嚴厲砲轟柏南克的狂印鈔票行為，猶如叛國。
參眾兩院「憎恨聯準會」議員集結。

失民心
CNBC調查民眾是否對柏南克有信心？95%受訪民眾說沒有！

彭博民調對柏南克帶領的聯準會是否滿意？答不滿意者(27%)超過滿意者(26%)。

柏南克手中的王牌！
增買10年期以上的長期公債  
效果：刺激中長期投資
負面衝擊：低

增加聯準會投資組合的存續期間，從目前的5年增長到7年

效果：類似美國1961年的「扭轉乾坤作戰計畫」
負面衝擊：低

直接設定長期公債利率上限，例如10年期債券不能超過3%
效果：強而明確
負面衝擊：設定目標的方式有爭議，政策具有執行風險

推出QE3，繼續擴大聯準會的資產負債表
效果：強大
負面衝擊：柏南克勢必面對「叛國」的辱罵，以及Fed內部反對的聲浪

將目前2%的通貨膨脹目標調高
效果：宣示效果強，立即刺激企業投資與就業
負面衝擊：政治上幾乎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