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謝：希臘給世人上了珍貴一課

繼冰島、杜拜危機後，希臘掀起的主權債務危機，造成火燒連環船的金融市場大災難，全球股市市值至少減損了兩兆美元，成為二○○七年金融海嘯以來最大的金融大變局。
 

成員國共同擔保穩住陣腳

為了迅速敉平希臘危機所帶給歐洲的巨大衝擊，五月九日歐洲二十七國財長緊急會商，希望在亞洲股市開盤前，拿出穩定的機制與方案，終於決定全體歐盟二十七個成員國共同擔保，成立一個規模至少六○○億歐元以上的緊急穩定基金，上限可能提高到一千一百億歐元。這六○○億歐元用來當作本金或擔保品，到市場上去借錢，歐洲執委會最高可借到六○○○億歐元，連日來喧騰全球的歐洲危機暫時穩下陣腳。

五月十日，德國股市開盤大漲二四一點，法國股市也大漲二四六點，英國股市大漲二二七點，瑞士股市大漲二三九點，而風暴核心的ＰＩＩＧＳ（葡萄牙、義大利、愛爾蘭、希臘及西班牙）五國股市的漲幅更凌厲，其中義大利股市上漲一三九四點，漲幅達七．一五％；希臘股市更是大漲將近八％；西班牙股市大漲近千點，漲幅達一○．七％；愛爾蘭股市也大漲一七三點。而最值得注意的希臘危機曾引發歐元與英鎊急跌，歐元兌美元一度貶值到一．二五九二，英鎊也創下一．四四七六兌一美元的新低，美元指數衝高到八五．二六八點，五月十日美元指數盤中跌到八二．九○九點。整個歐洲危機所帶來的最大張力，到此似乎告一段落，不過歐洲危機是否就此落幕？恐怕不見得。

我們就以希臘來當範本，同樣發生金融危機，韓國民眾的表現就與希臘迥異。一九九七年韓國爆發金融危機，韓國三十一家大財團倒掉十六家，韓國很多銀行都在危急存亡的一刻，被美國私募基金救起。最危險的一刻，韓國外匯存底枯竭，韓元兌美元從八七四兌一美元急貶到二○○○韓元，韓國幾乎破產，為了救亡圖存，南韓向ＩＭＦ（國際貨幣基金）舉債五七六億美元。

那個時候韓國民眾為了救國家，個個慷慨解囊，有的家庭主婦拿出壓箱底的金手飾、金項鍊、珠寶，全都捐給國家，只為了挽救瀕臨崩潰的國家經濟，這股同仇敵愾的心，讓韓國成為第一個脫離亞洲金融風暴的國家。而且，經過金融風暴洗禮，韓國企業進行了一次大重組，競爭力更上一層樓，韓國的政府與老百姓同心協力，讓韓國蛻變成亞洲最有競爭力的國家之一。

這次希臘碰上的情況與韓國神似，但希臘人民表現出來的態度卻令人不敢領教。當希臘危機不斷升級之際，ＩＭＦ與歐盟決定金援希臘一千一百億歐元，但前提是希臘須嚴格執行削減預算赤字的計畫，希臘政府也同意配合，於是要求希臘公務人員減薪兩成，且提高退休門檻及削減退休金等措施。

希臘總理巴本德里歐（George Papandreou）向國會提出緊縮政府支出草案，不料卻引來全國大罷工，希臘人民發動全國性大罷工，號稱十萬的民眾，五月五日向執政的社會黨發動執政以來最大的示威活動。示威者向雅典商店及銀行投擲汽油彈，一間銀行起火，有二十人困在火海中，並造成三個人葬身火窟當中。示威民眾拿著標語寫著「全歐人民站起來，反抗資本主義制度」。

明明已是大禍臨頭了，國家就快要不保，政府要求人民稍微忍耐一下，縮減開支，共度國難，可是老百姓卻只顧自己，拔一毛利天下不為也。這場大規模示威抗議對全天下人來說，簡直是一場最不好的示範，怪不得有人直呼希臘倒了活該。

不過也許是希臘人捅出的樓子夠大了，五月第一周，德國股市暴跌四二六點，法國股市跌四二四點，英國股市大跌四三四點，美股下跌六一八點，是金融海嘯以來單周最大跌幅。也許是希臘人自知禍闖下了，五月九日民調機構Kappa Research發表新民調，已有五五．二％的希臘民眾接受財政緊縮政策，有五六．三％的民眾寧願減薪也不願見到希臘破產，顯示這場危機已讓希臘人學到教訓。

公部門貪腐是債務激增主因

同一時間，葡萄牙也承諾將加速調降預算赤字，二○一○年的目標將赤字占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比重從八．三％縮減為七．三％，葡萄牙政府向歐盟各國承諾，將暫緩公共建設支出，未來將透過公職薪資凍結，取消部分稅制減免，提高富人稅與股票投資利得，設法在二○一三年之前把預算赤字占ＧＤＰ比重降為二．八％，這是歐洲危機中難得見到的曙光。

在關鍵一刻，歐盟二十七個成員國拿出六百億歐元當擔保基金，貸款四千四百億歐元，加上ＩＭＦ的兩千五百億歐元，等於是有了七千五百億歐元的銀彈搬出來，就像銀行擠兌一般，擺在大家眼前穩定世人信心。但是整個歐洲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因為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完全來自基本面，對照亞洲國家人民勤奮工作、努力賺錢，對習慣享樂的歐洲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

韓國1997年爆發金融危機，民眾拿出壓箱底的黃金捐給國家，讓韓國迅速脫離風暴。(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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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汙、逃稅與膨脹社福支出拖垮希臘

歐洲人已過慣了優渥的日子，像失業率達二○．五％的西班牙，失業津貼每個月可領一千多歐元，那麼工作者跟失業的人又有什麼差別？國家長期在社保津貼上的支出，錢從哪裡來？我記得多年前，有一回我到泰國普吉島度假，遇到一對歐洲來的夫妻年齡大約四十多歲，我與他們聊了一下，才知道他們在普吉島度假已三個半月了。他們一早起床，拿著一本書，帶片三明治，從早上晒太陽到晚上，日復一日，實在很享受，但是，不用努力工作，就可以快樂過一生？那麼政府必須萬能，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只要歐洲社會福利支出不節制，政府預算赤字與外債是降不下來的，這是歐盟二十七國強力救急下，大家必須有的體悟。

這回歐盟砸大錢來救希臘，但是希臘更必須自救。希臘危機老早就存在，政府領袖也多次向希臘人民喊話，說現在國家正面臨危急存亡之秋，但希臘人習慣安逸生活，根本不當一回事，希臘人的貪汙與逃稅世界有名。

公共部門的貪腐是希臘債務急增的主因，每年浪費公帑兩百億歐元，相當於ＧＤＰ的八％。還有希臘國民逃稅習以為常，每年政府損失的稅收高達三百億美元，從計程車司機、餐廳老闆、工程師、醫師、律師等等，大家都在逃稅，他們在報稅時填寫收入欄，永遠都低於一．三三萬美元的最低免稅額以下，還有希臘統計豪宅裡的游泳池有一．七萬座，但是只有三二四位民眾報稅承認自家有泳池。

貪汙和逃稅，加上過度膨脹的社會福利支出，這是拖垮希臘的三個要素，而這也是克勤克儉的德國人認為希臘不值得救的主因。最近德國地方選舉，梅克爾率領的基民黨在巴伐利亞邦大敗，原因就是德國人不滿梅克爾援助希臘。

而這又帶出歐盟的新問題，最近耶魯大學出版一本書，作者是David Marsh，書名是《The EURO : The Politics of the New Global Currency》就痛陳德、法各懷鬼胎，天堂終將變成地獄。David Marsh認為歐元誕生的主因是政治上、而非經濟上的考量，當時德法兩國為了擺脫美國及美元掣肘，全力催生歐元，呼應了一九五○年法國外長Robert Schumann拉近歐洲各國距離，抗衡美國的「舒曼宣言」。

信評單位頻頻落井下石

不過歐盟只是一個貨幣同盟，歐元區缺乏一個危機處理機構，加上缺乏協調的財政政策未與貨幣統一作出協調，一九九九年有十一個國家廢除本國貨幣，如今希臘告急，卻無法使用貨幣貶值手段來救自己的經濟。而歐元區未成立之前，各國之間本來就充滿矛盾，只是一些政治人物認為貨幣聯盟是把歐盟建成政治聯盟的一個必經途徑。雖然德國老早就強調財政與貨幣約束的必要性。像九六年《馬斯垂克條約》規定，歐盟成員國預算赤字不得逾ＧＤＰ三％，國家債務不得逾六○％。

但是一旦有某個國家加入歐元區後，任意妄為，其他國家也莫可奈何，因歐盟的設計師並沒有設計出任何實質的執法方式，像希臘錯入歐元區就是個荒謬的例子。九九年歐盟問世的時候，希臘還不是歐盟成員國，為符合加入歐盟的標準，希臘須縮減預算赤字，○一年希臘終成歐盟第十二個成員國，但到○四年十一月經仔細核對，才發現希臘財政狀況根本不符合歐盟標準。

最近希臘連環爆，大家才驚覺希臘的國家債務從來沒有低過一○○％，到今年元月中，歐盟統計處進一步發現，希臘的預算赤字數字根本不足以採信，更有造假隱瞞之嫌，其間又涉及高盛一筆十億歐元的債務，又讓高盛罪證多了一樁。另外，信評單位頻頻落井下石，也跟禿鷹沒有兩樣。歐洲危機愈演愈烈，從標準普爾、穆迪，到惠譽信評機構頻頻施展「降級連環拳」，讓歐豬五國雪上加霜。最近PIMCO的每月投資展望以（OOOH! So Tough!）（噢！好嚴苛！）來虧噓信評單位一連串調降評等的舉動。由於這三大信評機構都是美國企業，也引來各方評論的揣測，這種落井下石行徑也引來爭議。

希臘危機挑出歐盟幾個矛盾，一是鬆散的貨幣同盟無法解決統合的問題，歐盟最壞的情況是解體，希臘最壞的情況是退出歐盟，未來歐元前途坎坷。九九年歐盟成立之初，歐元之父孟岱爾曾為歐盟及歐元規畫美好藍圖，如今一一落空。未來「亞元」的提議恐怕不會受到太熱烈討論，也許歐盟有一天經過重重困擾，歐洲最後統合成一個國家，這才是歐洲再起的新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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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問題挑出多處矛盾

二是解決歐洲長遠競爭力的問題，終究要回歸基本面，若像美國救雷曼兄弟後的金融機構，凡事都可以印鈔票來解決，經濟學教科書就可重寫了。整個歐洲貫徹社會主義路線，社保支出愈來愈龐大，人民逐漸好逸惡勞，國家債台高築。歐洲自救，每個國家必須重新尋回失去的競爭力，在雄厚的文化遺產中，必須還要一些創新。

三是歐洲競爭力拉升不上，歐元欲漲不易，五月十日歐洲祭出七千五百億歐元紓困大計，但是歐元只及一．二七八七兌一美元，歐元仍然拉升不起來，未來歐元可能變成弱勢貨幣，英國三黨不過半，也會影響英鎊走勢。歐洲貨幣若趨貶，未來會對德國競爭力大大有利。○八年德國是最大出口國，未來歐元弱勢，德國雙Ｂ汽車將使日本TOYOTA面臨沉重壓力，德國競爭力會再起，成為歐洲強大國家，未來歐盟將以德國馬首是瞻。

謝金河
現職：《今周刊 》發行人、 財信傳媒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