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中國將轉型為創意中國

在一九八二年出版的《大趨勢》，作者約翰．奈思比（John Naisbitt）開宗明義地指出，人類將由過去的工業化社會，逐步過渡到資訊傳遞為主的知識經濟社會；十餘年後，奈思比撰寫《亞洲大趨勢》，直指人口大量流向城市的變化勢不可擋，這和中國政府預測未來十年，將有一億五千萬中國人遷往都市生活的看法不謀而合。

觀點  不能以西方思惟理解中國

以累積近三十年的觀察經驗為基礎，奈思比每回發聲，總能提出前衛且精準的重大預言。而在過去十餘年間，奈思比和夫人桃樂絲（Doris）把研究重點放在中國。

相較於西方世界諸多言論仍刻意輕忽中國未來崛起的力量，奈思比卻說：「老虎就是老虎，就算你把牠看作病貓，牠仍是一隻老虎。」

場景拉到九月十二日的德國法蘭克福書展，西方和中國剛發生另一次激烈交鋒。這場書展今年以中國為主題，主辦單位除了邀請中國代表與會，還找來異議分子參加。雙方在會場相見，中國代表離席抗議，事後德國媒體群起圍攻，讓中國苦心準備的宣傳手段功虧一簣，還留下不少爭議。

德國媒體的表現，正好印證奈思比形容西方常對中國施展的說教態度。退席事件落幕後，奈思比和妻子桃樂絲帶著新書《中國大趨勢》參加法蘭克福書展，他們的主要論述，就是中國無法以西方標準衡量，一定要以中國人自己的尺度。有趣的是，兩人倒沒有受西方媒體嚴苛挑戰。

這十多年來，奈思比和桃樂絲二人出入中國上百次，並在天津設立奈思比大趨勢研究所。奈思比強調，若要看清中國，就必須要有第一線的在地觀點：「請用中國人的眼光看中國，別再抱持西方觀點。」而在趨勢大師的獨到見解中，二○二○年的中國，究竟與現在有何不同呢？

為了探究中國變革的實際內容，奈思比夫婦的探訪行程幾乎踏遍全中國，從華北到拉薩。其中，令兩人最感驚奇的案例發生在深圳，故事的主角台灣人耳熟能詳，叫作比亞迪。

這家由王傳福領軍的電池廠，除了被視為鴻海集團在電子代工領域的勁敵，還兼營生產電動車。

由於今年前三季車輛銷售數量在中國品牌中排名第一，加上「股神」華倫．巴菲特投資一○％股權的宣傳效果，在香港掛牌的比亞迪，今年來股價已暴漲近六倍。「他們無法同百年歷史的對手比拚汽油引擎」，奈思比引用王傳福的話說，「但在電動車市場，他們站在幾乎相同的起跑點」。

經濟  截彎取直一步到位

奈思比認為，這種「截彎取直」的經營思惟在中國處處可見，也是中國迥異於其他國家的最大特色。例如中國的電信市場就是因行動通訊崛起，讓使用者略過市內電話、直接進入手機時代。

從電動車到電信業，外界一再目睹中國善用機會，從半路直接切入、進而一口氣超前對手的情節發生。

這種由「山寨」開始的創新過程，雖暗藏許多經典的成功故事，但奈思比認為，山寨所創造的成功，只是「由落後到追上進度」，然而中國企業必須進一步追求「維持不敗甚至超前」。這部分，就必須擺脫前一階段的模仿包袱，並且試圖以各種手段避免競爭者的模仿。

於是，從現在開始到二○二○年的十年間，這個「山寨大國」極有可能一八○度的轉變為思惟，保護智慧財產權的觀念將快速衍生。畢竟，這是中國尋求以自主品牌、自主技術持續發展的重要護身符。

除了「截彎取直」的思惟，奈思比分析，中國經濟改造得以成功，主要助力是受共黨教條緊緊束縛的群眾意識，在鄧小平拍板實施改革後被徹底解放。「沒有先解放思想，就不會有後續的其他動力讓中國人嘗試改變」，奈思比說。

奈思比舉安徽農民自願發起的「包產到戶」制為例，說明中國如何由社會底層發起經濟革命，成為展現民間活力的首例。

一九七八年，安徽鳳陽縣小崗村的十八戶農家祕密集會，決定將人民公社的土地瓜分自耕，這在文革氣氛未消的當時，是足以抄家滅族的「走資派」罪名；然而受到安徽省書記萬里的支持，冒著生命危險行動的十八戶農家，反而成了中國推動農業改革的樣板。在改革開放屆滿三十年時，總書記胡錦濤還刻意親自造訪小崗村表示紀念。

中國以三十年時間，將原本極落後的經濟改造翻新；但若將衡量標準設為現代化，奈思比評論得相當直接：「中國僅僅完成三分之一的現代化目標，大約再花十年，才可望走到現代化的二分之一。」

三分之一與二分之一的差別在於城鄉差距。奈思比認為，在現代化進程，從○到三分之一，是為了成就市場經濟而集中火力發展城市，其中，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就是城鄉差距快速擴大，「但在未來十年間，中國必將透過社會安全網的力量，逐步彌平城鄉差距；收入分配變得合理，貧富差距才不會被激化成為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奈思比認為中國所嘗試達成的「現代化」，絕不等於一般所認知的「西方化」。他基於自己親身感受到的中國人情，強調「中國人習慣將彼此視為互相關聯的一分子，這與西方人很不一樣。」

把「人情」延伸解讀為對「集體意識」的尊重，奈思比認為，變革後的中國體制，將如同北京一再宣稱的目標、呈現「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

政治  一黨專政恐將延續

究竟什麼是「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奈思比提出最簡單而具體的結論：「儘管中國社會已有濃厚的資本主義色彩，但我想『選舉式民主』並不會同步成為中國的選項，相反的，一黨專政可望被維持。」

某種程度上，奈思比似乎並沒有把「中國現代化」與「中國民主化」之間畫上等號，他認為，從過去三十年來的高度成長當中，可以確定中國的政治制度正在不斷成熟，但是否會走上真正的民主化一途？奈思比語帶玄機地說：「中國會自行決定。」

九○年代，早在奈思比的中國研究開始前十年，他就曾向中國領導人江澤民直言：「台灣的故事小而精采，中國的故事大而無當。」然而在兩造經濟往來二十年後，他強調，二個「故事」的距離已越來越短。

而在中國與台灣經貿加速開放之後，奈思比認為，目前「國家對國家」的經濟競爭，未來十年間極有可能因為廠商大規模且多元的海外投資，進一步演化為產業形態的對壘，至於原本的國家角色，則僅保有「文化認同」的意義。

在目前台灣投資中國總額應已超過一千億美元的情況下，奈思比認為，兩岸經濟的關聯性未來將更加整合，可以看出他對兩岸關係發展的預期。

但中國仍有許多弱點飽受攻擊。對外，中國的人權（天安門，Tiananmen）、西藏（圖博，Tibet）和台灣（Taiwan）等「三Ｔ」問題，就是長久以來的箭靶；對內，熾烈的貪腐官僚和難以改善的嚴重汙染，則是中國媒體強力抨擊的核心。

奈思比則強調，儘管中國在許多領域讓外界相當不滿，然而這個自我意識強烈的國家，確實已將關注焦點由政治鬥爭轉移到經濟領域，「不管世人怎麼罵這國家，它從來沒有停止過自己設定好的腳步：不能否認，它在世界扮演的角色只會愈來愈重要，而且，沒有人不被這個國家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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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奈思比
出生：1929年
學歷：哈佛大學政治學學位
經歷：IBM公司董事長特助
現任：奈思比大趨勢研究所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