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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解雇一位副總經理 P.42

五分鐘解雇一位副總經理 P.42

六月一日下午五點二十五分,荷蘭銀行( ABN AMRO )消費金融部風險管理處副總經理葉逢生被請到老闆的辦公室, 台灣分行負責人施赫恩( Paul Scholten)、消費金融部負責人陳淶( Loi Chan )、及人力資源部負責人袁清薇「通知」他,請他自己寫離職書,因為「新的組織架構裡沒有適合你的工作」,如果葉逢生自己寫下離職信,銀行會發五個半月的薪資補償他。


葉逢生被押離荷蘭銀行


葉逢生不願意,人事主管袁清薇就告訴他:「明天不用來了!」接下來,陳淶硬押著葉逢生離開辦公室,葉連西裝、文件都來不及收,帶著公事包,被請出荷蘭銀行,離他被通知「寫辭呈」,前後只有五分鐘!

接著,公司立刻取消葉逢生進入銀行的門禁卡,並且發了一封 E-Mail,通知所有的員工說,葉逢生已經離職,兩天以後,發了一封解雇的信給葉,信上說,因為合併後的新公司沒有合適的位子給他,而且,他的能力不足遭到許多批評,自即日起解雇。

由於內部針對葉突然消失的風風雨雨很多,人力資源部又在六月八日貼出一份公文,公文上說:「有關 Simon Ip (葉逢生的英文名字)離開本行之事,其原因乃因本行收購美國商銀後,在不影響 Simon 之權益下,所建議安排之新職不為其所接受,事後 Simon 並『發生若干不當行為』,嚴重影響其他員工權益及違反本行政策,故本行必須依法處理其離職事宜……」。

本刊在得知這件令人驚訝的「解雇」事件之後,透過管道詢問兩造發現,今年四十三歲的葉逢生,在銀行的資歷長達十九年,美國紐約大學 NYU MBA 畢業之後,就進入香港美國銀行( BOA ),將近十一年的時間在香港美國銀行工作,後來被調來台灣的美國銀行消費金融部門,江丕文是他的上司。不久荷蘭銀行成立消費金融部門,舊同事陳淶把他挖角到荷銀,參與設立消費金融部門,在台灣消費金融市場已有八年的時間。


荷銀併美銀 還是美銀併荷銀?

荷蘭銀行過去三年在台灣衝刺信用卡市場,葉逢生是創始功臣之一,在風險管理(相當於本國銀行的授信、放款業務)職務上獲得銀行高層的肯定。葉逢生年薪超過四百萬元,過去兩年都獲得加薪,並且還另外加發七十萬元左右的獎金,與荷銀消費金融部總經理陳淶,由於都是出身香港、澳門的廣東華僑,兩人更被外人視為是親如兄弟的好友。

誰也沒有想到,像葉逢生這種意興風發、有錢有地位、自信滿滿,天天在決定別人命運的高級主管,竟然會在短短五分鐘之內,就突然遭遇被解職的命運。另一方面,荷蘭銀行向來以寬厚的企業文化著稱,與其他動輒解雇高級幹部的外商銀行比較起來,在白領階級心中形象甚佳,到底為什麼會爆發這種親痛仇快的勞資糾紛?

衝突的導火線,是荷蘭銀行購併美國商銀消費金融門。荷蘭銀行在今年五月,宣布以一億五千萬美元的價格,標得美國商業銀行在台灣、印度、新加坡三地的消費金融業務,其中,台灣地區的附帶條件,是荷銀同意要吸收美國商銀現有三分之二、約四百多名員工。

這的確是個奇特的案例,一般合併案,都是被合併公司的員工要擔心失業,但是,荷銀合併美銀這個案例卻剛好相反,從合併案在五月十九日談妥開始,荷銀員工就十分忐忑不安,銀行內部也是謠言滿天飛,為了安撫人心,施赫恩不斷透過內部 E-Mail、公布、中英文公告。 五月二十日,荷銀的亞洲區負責人在台北晶華飯店,對荷銀、美銀兩、三百名員工宣布人事案,發布未來荷銀消費金融部負責人是由美國銀行江丕文擔任,原來負責人陳淶則高升到新加坡擔任主管。同時告訴員工,「合併之後,絕對不會裁員!」


員工集體陳情書 有沒有受到白色恐怖?


但是,就在五月二十日記者會的第二天,葉逢生負責的風險管理處一百名員工,集體寫了一封「建議函」給施赫恩與陳淶,根據本刊取得的中英文信函顯示,「建議書」措詞溫和,也認為合併是令人興奮的事情,但是信函同時指出:「合併美銀造成員工士氣與動能極大的衝擊( the acquisition of BOA hasdramatically affected the employees' morale and momentum )」,「我們堅信如果現有團隊能夠被留任,負面的衝擊將會降到最低」。這封信,有九十二位員工簽名,幾乎是部門所有員工一致的行為。

但是,這封「建議信」卻成為荷銀決定解雇葉逢生的關鍵,荷銀表示,在這封連署信函完成後,曾經接到風險管理處員工的投訴,說受到葉極大的壓力,員工指出該份請願書,係由葉主導其屬下主管所發起,並由該數位主管一一要求職員連署,如職員拒絕連署,即遭到壓力,為避免麻煩,部分職員故意簽署不同於平時的簽名樣式,也有職員當天休假。


荷銀律師馬靜如:葉拒新職 對員工不當施壓

針對這個事件,荷銀委託國際通商法律事務所律師馬靜如指出,荷銀解雇葉的理由是,葉拒絕接受荷銀因組織結構變更而對其職務所作的必要調整(原本銀行建議將部門「一分為二」,美銀團隊擔任信用政策;葉逢生原有團隊負責信用審核,葉與美銀幹部一同擔任副總經理),且後來又指示其屬下對職員施壓,使職員簽署請願書,後來更對不合作連署的職員予以降級處分,經荷銀詳細調查後,多位職員均向銀行證實有此事,荷銀基於此為決定資遣葉。

馬靜如指出,總共有四名員工提出書面說明,證明葉的不當行為,其中一位本來是一個 team 的 leader,職務變動之後,換了一個 team 也被降級,本來不用向同事報告,現在卻要向其他同事報告。

不過,葉並不接受新安排,表示其應該繼續擔任合併後風險管理部門主管,因為新的安排,同一個風險管理部門有兩個主管,顯然權限被分掉了,葉逢生說,這樣待遇顯然難令人接受。


葉逢生:不要安我罪名 我要討回公道

針對這次人事糾紛,本刊透過管道訪問到葉逢生,他說,荷銀從來沒有告訴他安排他擔任風險管理處副總經理一職,如果有這個職務,他會願意接受,即使是和美銀的主管平行,他孢願意,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有這樣的安排,現在事後,根本就是隨便他們講。

另外,葉逢生指出,他本人從來沒有參與或發動此事,也曾經試圖阻止,但多位員工均表示需要向高級主管進一步表示他們對此事件的關切,是以並沒有加以阻止,但有事先知會陳淶,而信的內容溫和,語氣、言詞都沒有對抗性,最後幾點都是建議,並無威脅、恐嚇的意圖。更何況,葉逢生說,風管處員工有一百人,不可能每一位員工的表現都很好,也不可能他的安排每一位員工都心服口服,少數幾位對他有意見,他也很清楚。

葉逢生說,荷銀發給他個人的解雇信及後來張貼的公告,對他個人的名譽傷害太大,後來,他透過立法委員朱立倫找金融局長王耀興申訴,金融局建議他去找台北市勞工局,他又透過台北市副議長費鴻泰,在勞工局召開協調會,初次施赫恩等人均出席,並且達成「回復葉逢生名譽」等共識,但是第二次協調,荷銀主管全數缺席,只有律師出席,荷銀內部張貼的舊公告也沒有換新,荷銀說是前一次協調會費鴻泰「太兇」,讓荷銀有被羞辱的感覺,最後勞工局的協調也沒有結果。

葉逢生說,銀行方面的作法太過粗糙,如果是採取比較溫和的作法,不要安罪名給他(公告說他「不當行為」),目前為止他都沒有打算採取法律途徑。



職位時時變動 好友反目成仇


葉逢生的解雇糾紛,似乎是複雜多變的外商銀行又一個活生生的借鏡。外商銀行高薪、光鮮的工作,一向對年輕的專業人才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但是,在光環的背後,卻同時蘊藏著極大的不確定性。過去,外商銀行「副總裁」出差回國,突然發現辦公座位「被換到廁所旁邊」,或是一張信函就通知離職的例子,俯拾即是,葉逢生的遭遇雖然戲劇化,但是不論是何種方式,「離職」卻似乎是白領外銀幹部最終的命運。

例如這次與美銀合併,荷銀原來消費金融部的四名主管,總經理陳淶被調到新加坡,葉逢生被解雇,另外兩名副總經理,一位曾淑芬,則從最前線的行銷部門(Marketing )調到做信用卡收單業務,另一位負責 Operation 的副總經理康璧瑩,原本被調去擔任客戶服務中心主管,後來因為美銀業務部門的主管「不來了」,康璧瑩才又撿回原來的工作。

事實上,雖然荷銀高層信誓旦旦,保證「絕不裁員」,而且也具體展現誠意,盡可能給原有四百多名員工最好的安排,目前除了葉逢生的部門之外,其他兩個部門的幹部並沒有一人離職,但是,荷銀加上美銀總共八百多個員工,恐怕不會是常態,未來組織之間的摩擦與變動,可以想見將會相當劇烈。

一位要求不得具名的荷銀主管的說法算是相當持平,他說:「這種企業的合併,除了公司本身之外, 沒有任何一位員工會覺得高興( No one is happy exceptthe business itself )」,但是,既然是在跨國企業工作的主管,就必須認清事實,在重要的關鍵時刻拿出「專業精神( professionalism )」,荷銀的做法雖然劇烈,但是葉逢生自己情緒調整不過來,恐怕也是事件越演越烈的關鍵。

在整個事件當中,最令本刊訝異的是,葉逢生的 Buddy (好友)以及直屬主管陳淶,在葉逢生前往印度進行合併的最後評估作業( Due Diligence )時,在公司與多位主管研究高級主管的去留,陳淶當時發了一封 e-mail 給新加坡的主管說:「葉逢生不會在意失去工作,他只在意失去面子。」

當自己在前線打仗,最好的朋友卻在後方暗地安排讓他失去工作,職場的險惡,恐怕莫過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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