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清白為由，自二○一○年美國司法部起訴以來，堅持上訴到底的友達董事長李焜耀，如今，面對美國法院判決友達裁罰五億美元，前主管陳炫彬、熊暉面臨三年刑期，他如何面對？沒有太多時間難過、憤慨的李焜耀，又要如何再起？
九月二十一日的凌晨，這天，友達董事長李焜耀懷著不安的心情，公司內部籠罩著低迷氛圍，底下員工沒敢多議論一句，只能靜待著，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初審判決。
被司法抹黑 就是一輩子黑
「台灣友達光電與同業共謀操控面板價格，判處友達前總經理陳炫彬和前執行副總熊暉，各三年徒刑，並罰款二十萬美元，友達公司則裁罰五億美元。」當美國聯邦法官緩緩讀出判決書內容，坐在椅子上聆聽判決的陳炫彬與熊暉臉色一沉，除此之外，沒有太多情緒反應，取而代之的是靜默。
這天，這場持續兩年的訴訟大戰終於畫下句號。對李焜耀來說，不惜與美國司法巨人一戰，卻換來與他一同打拚數十年的兩名大將遭判有罪，甚至必須在美蹲苦牢，更不要提巨額的罰金及訴訟費。這一戰他輸得徹底，只贏得一絲尊嚴。
宣判結果一出爐，那一夜，友達高階主管幾乎沒什麼睡，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危機處理，發布重大訊息、通知媒體、擬定聲明、準備記者會……。
幾個小時後，國內外各大媒體全擠進證交所記者室，走進來的人不是李焜耀，而是友達執行長彭双浪，在這個關鍵時刻，他選擇了缺席。在公司內部，李焜耀則是寫了一封內部信給幾位主管，簡單交代了判決結果，「主要還是在鼓舞士氣。」明基友達集團內部的主管坦言，這樣的結果，李焜耀當然不能接受，但更重要的是他得撐住。
這些年來，李焜耀經歷多少風波，從明基購併西門子失利、內線交易案，再到面板反壟斷訴訟案；不能說是身經百戰，但到了宣判的這一刻，還是在他內心掀起了波瀾。
對他來說，不論是因內線交易案遭判刑的明基前財務副總游克用，或是現在面臨刑責的陳炫彬、熊暉，「他始終覺得，我們都不是壞人，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卻遭到這樣的對待。」李焜耀身邊主管說得有些激憤，卻也真實地反映出李焜耀內心最深沉的吶喊。
這就是為什麼，打從面板反壟斷的訴訟一開始，友達都堅持要捍衛清白，對於沒做過的事，友達不願意認。所以，在華映、奇美電主管一一走上認罪協商之路，決定承受短暫刑責與繳納罰金，以換取訴訟案的落幕時，李焜耀始終咬牙也要與美國司法周旋下去。
只是，對於清白堅不退讓，並未讓李焜耀盼到遲來的正義，「他很清楚，對於他堅持告到底的決定，外界會有所質疑，他不願認罪協商、做停損的態度，甚至有些投資人會感到不諒解，但這就是ＫＹ（李焜耀英文名）。」認識他多年的友人說，李焜耀的悍，從認識第一天開始、還在宏碁任職時，就是如此。
但李焜耀從未改變過嗎？明基友達集團內部主管嘆了口氣，「訴訟這種事，多少都隱含了一些政治力在裡頭。」近兩年來，除了友達反壟斷案官司纏身，因為意外事件，讓李焜耀一口氣折損瑞鼎董事長陳榮宏與明基副董事長王文璨兩名大將，或多或少地動搖了李焜耀的心志。
李焜耀依舊是李焜耀
李焜耀身邊主管指出，明基友達集團這些年風波不斷，經歷這一次美國司法判決，在在都讓李焜耀認知到，有些事即使沒做，往往在政治力干擾下，必須與現實妥協。當年的明基內線交易案是如此，今日的面板反壟斷案亦是如此。「外面的人抹黑你，不會怎麼樣；一旦被司法抹黑，那你就是一輩子黑。」友達主管私下轉述李焜耀的心情。
所以，我們不再看到友達對「上訴到底」的堅持，「我們會以公司、股東最大利益來考量，再評估是否上訴。」彭双浪回答得謹慎小心、字字斟酌。
儘管裁罰五億美元的判決，超出他們原先預期「不超過二．八億美元」，但友達有意要設下停損點，上訴的態度鬆動，內部主管看來，「難處還是在於ＨＢ（陳炫彬的英文名）與Kuma（熊暉的英文名）有刑期的問題，錢的事好解決，就算ＫＹ對於清白不再那麼堅持，但只要有刑責，個人的部分應該會再上訴。」
明基友達集團中階主管不諱言，在宣判的前一天，集團內籠罩在低氣壓中，「我們也不敢多討論一句。」其實，打從面板景氣步入衰退以來，明基友達集團內部氣氛低迷，加上全球經濟欲振乏力、歐債問題難解，「就好像漫漫長夜，至今還看不到盡頭一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李焜耀並未因此就挫敗，「他還是戰鬥力十足，積極找新機會，學習新技術、新產品。」李焜耀身邊友人透露，他多數時間台北、新竹兩地跑，與高階主管的內部信件往來頻繁，甚至在營運層面上，持續給一級主管不小的壓力。
「ＫＹ如果不給壓力，他就不是ＫＹ啦！」縱使大聲罵人的李焜耀，隨著小兒子出生後，強悍性格有所收斂，但作為一個集團的領導人，他始終對於營運績效有著高要求。「枝微末節他可能不會管，畢竟他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時，但大方向上他還是會親自抓。」
隨著友達逐步將非核心事業收傘，投資效益不彰的轉投資也步步縮小規模，整體營運績效有改善跡象，像是明基旗下的投影機產品，就站穩全球第二大品牌，僅次於愛普生（Epson）；主攻ＬＥＤ的隆達，與威力盟合併後，集團內部資源進一步再整合；至於醫材等新事業觸角，集團內部也積極練兵。
遭歐、韓、美地方政府鎖定
另一方面，李焜耀還是無法放鬆心情，在訴訟衝擊最大的美國反壟斷案初審結果出爐後，姑且不論友達是否繼續上訴，未來潛藏諸多變數。
二○一○年十二月八日，當時友達與美國司法部的訴訟案還未有結果，另一封裁罰一．一六八億歐元通知書，遠從歐盟執行委員會寄來；一年後，同樣又是反壟斷的裁罰金二八四．四二億韓元通知書，這次寄件人換成了韓國公平會。
這儼然像是止不住的連環爆，甚至美國各地方政府也起而效尤，鎖定友達這隻待宰肥羊，向法院提出控告。光是與美國地方八州進行民事和解，友達就必須支付一．七億美元的罰金。
全球經濟不景氣，歐美影響尤其大，在美國司法部初審判決出爐後，各地方政府窺伺這筆和解金，勢必排山倒海地對友達提出大小不等的控告。
例如在歐盟對友達提出訴訟之後，各地政府是否也跟進，再向友達索取賠償金，不得而知。「與美國司法部的訴訟結果，勢必成為判例，屆時各地方政府就更有理由控告這些面板廠。」一名分析師說。
公平嗎？明基友達集團主管搖了搖頭，「美國是保障人民訴訟權的國家，但對待我們這種堅持清白的人來說，反而罰更重，就像是鼓勵我們認罪一樣。」
就在宣判結果出爐的隔日，友達股價上演慶祝行情，大幅上漲五％，理由是「利空出盡、判決結果優於預期」，扣除已提列的訴訟費用，第三季還將再進一步提列，預估每股盈餘影響為○．七五元，今年第三季虧損也將隨之擴大。
此後，友達就能高枕無憂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李焜耀的戰鬥也要持續下去。
▲近年友達積極調整營運方向，希望擺脫訴訟案陰霾。（攝影/陳俊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