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耀文電子申請重整獲准,資遣五百多名員工,讓製造部主任謝盛淦頓失所依。從年薪百萬元的科技新貴,到淪落街頭抗爭,遭逢人生最寒冷冬天的謝盛淦,如今再也不迷信「科技神話」了……
一大早,三十八歲的謝盛淦,身穿耀文工會的外套及帽子,背著一個大包包,開著他在一九九七年當工程師時花三十萬元買的豐田Tercel汽車,按時到耀文的工廠倉庫出入口。他不是像往常去公司上班,而是要去守著他個人及所有被資遣員工的最後一絲權益。
三餐泡麵果腹/新貴變「新貧」
「為了怕資方派人來偷搬工廠原料,我們會繼續守在這裡,把我們的權益要回來!」個子不高的謝盛淦雙眼炯炯有神地說。
今年一月耀文電子申請重整獲准,資遣五百多名員工,讓身為製造部主任的謝盛淦,頓時陷入失業狀態。瘦小的謝盛淦走在已停工的耀文工廠廣場裡,似乎連老天爺也在嘲笑他,空地上不時吹起的強風,讓謝盛淦每一步路走起來似乎都搖搖晃晃。
沒領薪水的日子已近三個月,兩個小孩的學費還是要繳,謝太太又得在家照顧患有躁鬱症的母親,謝盛淦三餐幾乎都以泡麵果腹,讓只有六十多公斤的他,體重直落到五十五公斤。他還自我調侃說:「只能把褲帶拉緊一點,不然還能怎麼辦?」
謝盛淦這句話,道盡大家眼中「科技新貴」的心聲,當環境改變,新貴變「新貧」,只有咬緊牙關面對現實了。
一九九二年剛從海軍退伍的謝盛淦,因為朋友介紹,看到耀文電子一年保證十四個月年薪及固定三節獎金的福利,就決定以技術員職務進入耀文電子。當時耀文正處於營收蓬勃發展段,每月營收達四億多元,股價更一度飆到一百三十八元。
一名在生產線的邱姓員工回想過去的日子,「那時候可真風光,年終至少可以拿到四個月,連生兒子或自己過生日都有津貼金補助。」
謝盛淦一路和耀文電子成長,從技術員、工程師,到製造部主任,一個月薪水可到六萬多元,加上年終及分紅配股,年薪更可達八十多萬元至近百萬元。
然而,在耀文股價很高的時候,聯電轉投資的欣興電子就曾宣布要與恆業電子、群策電子及耀文進行「四合一」合併,但耀文卻因內部高層主管們為保住自己飯碗,向老闆反映這樣的合併會讓員工權益受損,因此最後耀文宣布退出,只有恆業與群策併入欣興。
結果,欣興目前已是頂尖的印刷電路板廠商,但退出的耀文最後卻宣布重整,境遇真是天壤之別。
認購庫藏股/員工忍痛背債
過去四年內,每況愈下的耀文共換了四位總經理,也無法挽救營運上嚴重失血,去年足足虧損一個資本額達四十多億元。但是在公司持續經營不善,高層主管卻又頻頻畫出美麗的遠景藍圖,並要求員工認購公司的庫藏股,讓員工點滴攢下的血汗錢,跟著連串的錯誤政策陪葬。
曾任課長的耀文工會理事曾鳳蘭生氣地說:「他們每次都先畫大餅,然後要求員工認股,前後共要我們買三次股票,並指定副工程師要買十五張,副主任二十張,主任四十張,越高階的主管買越多。」當時擔任主任的謝盛淦,為配合公司政策,便向銀行借款四十萬元購買股票。
為了留住員工,公司原本還幫員工繳部分貸款的本金及利息,結果公司出事後,只替謝盛淦繳一年,大約還了十萬元就沒下文了。如今,謝盛淦手上的股票已形同壁紙,但銀行貸款仍然得償還,他只好忍痛拿自己的保命錢先還銀行一部分的貸款,至今他還欠銀行十四萬元。
耀文工會發言人劉虹光形容自己像是一片飄浮的雲,「我現在欠銀行十萬元,還有每個月兩萬元的保費要繳,下一步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對電子業已完全失望,現在只想跟老婆在菜市場做做小生意餬口。」
今年一月耀文申請重整獲准後,又因為新上任的總經理楊智凱重整政策不當,加上資方積欠薪資,為了資遣費,瀕臨失業的四百多名員工不得不成立工會走上街頭抗議。
率眾長期抗議/慘遭黑衣人威脅
結果,這一抗議就抗議了近五十天,員工們從耀文平鎮工業區工廠一度北上,拿著碗筷睡袋到勞委會及耀文總公司大門做長期抗議。員工在台北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最後又回到平鎮的工廠搭起帳棚,持續露宿抗議。
這三個月抗議期間,謝盛淦為了四百多名員工的權益,每天隨身攜帶一只裝滿所有員工資料的黑色大公事包,不時為跑勞資雙方的公文及申請失業給付,奔波於桃園縣政府及勞委會。甚至,由於參與工會的員工對法律條文一知半解,僅有中華工專(現今為中華技術學院)夜間部畢業的謝盛淦,拿起他從未碰過的勞資條文仔細研讀。
不過,為了生計,很多員工已陸續退出抗議行列,加上參與工會的員工有九成是四、五十歲的歐巴桑,大多已不願再堅持下去。除了守大門的警衛外,現已停工的工廠,只剩謝盛淦和其餘十來名工會幹部。儘管半夜時常出現不明的黑衣人士威脅他們,但謝盛淦為了爭一口氣,每天仍輪三班守在耀文工廠三個原料出口。
至今,參與耀文工會的四百多名員工,仍有二百多人處在失業中,謝盛淦的下一步,除了等待朋友介紹新工作,就是希望在明年一月前結束這場抗爭。只是,如今謝盛淦已不再迷信「科技新貴」了,下一個工作一定要找一家踏踏實實的公司及老闆,不再像耀文這份差事,讓他走得如此搖搖晃晃,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