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芳最難過的六月天

耐斯集團總裁陳哲芳是位很愛面子的上市公司大老闆，但最近為了調查局突如其來的兩次搜索，一向穿著體面、西裝革履的陳哲芳，在被搜索後兩天，刻意低調地戴上帽子、壓低帽緣、穿上像農會發的白夾克，就像一個平常的老先生出現在台北街頭，如果不是特別去指認，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原來是一位身價百億的上市公司大老闆。

 

事情發生在2008年6月27日，這一天是國票金控召開股東常會選出新任董監事的大日子。國票金兩大股東││德安集團及耐斯集團，三年前才因爭奪國票金經營權而煙硝四起，今年雙方事前協議，各取得七席董監席次，國票金董事長由德安集團指派，國票金控總經理則由耐斯集團推薦的劉維琪出任，但做事謹慎的陳哲芳不敢掉以輕心，忙著督導旗下員工辦理報到、配票。

 

但是，就在十點左右，陳哲芳的幕僚電話忽然響起，只見幕僚面色凝重匆匆走到陳哲芳身旁，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但見陳哲芳睜大眼睛，握著拳頭，重重敲著桌子，雖然陳哲芳努力要壓抑情緒，但他還是忍不住低聲咒罵。

調查局一反常態  股市收盤前大舉搜索

在電話的另一頭，一群身穿深藍色夾克、背上繡著「調查局」三個字的北機組人員，正闖入位於台北市敦化南路東帝士大廈十七樓的耐斯企業集團總部，手上拿著法院的搜索票。

 

北機組幹員不斷以電話催促耐斯總管理處行政處長蔡慧倫，要他帶著相關員工馬上趕回耐斯總部，但蔡慧倫正在調度耐斯在國票金董監事改選的配票。蔡慧倫在電話上和北機組人員協調，希望讓耐斯員工投完票後，再回公司協助調查，但北機組則不願意，一時之間，耐斯員工彼此不斷竊竊私語，「調查局是不是故意的？」

 

過去調查局有個不成文的慣例，為避免辦案影響股市，調查局總會選擇在股市一點三十分收盤後才採取搜索行動，這次北機組卻一反常態，選在當天上午展開行動。

 

對此，調查局相關主管說：「北機組並沒有特別挑時間，而是辦案需要。撞上國票金股東常會純屬巧合，而且北機組要查的案子和國票金一點關係也沒有。」

 

調查局先後兩次搜索行動，都包括了陳哲芳的辦公室。調查局官員指出，調查局第一次行動是在六月二十五日，由台北市調查處搜索耐斯企業集團，為的是調查寶華銀行出售不良債權、出售寶華租賃以及寶榮資融汽車貸款等三個案子；至於第二次搜索耐斯集團總部的，則是調查局北機組，目標是耐斯集團在○三年標得的「台東知本溫泉度假專用區ＢＯＴ案」。

 

「台東知本溫泉度假專用區ＢＯＴ案」，是耐斯集團旗下東台灣知本溫泉世界公司在○四年三月十七日與營建署簽約，取得台東知本溫泉度假專用區五十年的特許經營權。而陳哲芳擔任董事長的東台灣資源開發公司則控股東台灣知本溫泉世界公司。對於這個案子的內情，調查局官員目前不願多表示意見，僅表示一切都在調查中。

一心跨足金融業  未料卻接收燙手山芋

陳哲芳和多數商人一樣，喜歡廣結善緣，不論政界或法界，陳哲芳都擁有豐沛的人脈，像金鼎證券創辦人、商總理事長張平沼在擔任台中地檢署襄閱檢察官時，就和陳哲芳成為好朋友迄今。

 

過去陳哲芳的名字常與「泰公」劉泰英連在一起，還曾是國民黨黨產管理委員會的一員。民進黨執政後，陳哲芳透過「台獨鐵人」蔡同榮的介紹，和「乃公」吳乃仁相交莫逆，也找過總統陳水扁的弟子林志豪當法律顧問，人脈不分藍綠。但這豐沛的人脈，在他一心想跨足金融業，當個銀行家，卻種下為了寶華銀而官司纏身的後果。

寶華銀的前身是長億集團總裁楊天生成立的泛亞銀行，原本陳哲芳的耐斯集團、國民黨中央投資公司與其他企業界人士，已募集一百億元要籌組環球商業銀行，並且已通過財政部初審。

但一九九七年，楊天生的長億集團受東南亞金融風暴波及，泛亞銀行瀕臨擠兌，在當時財政部長、現任行政院副院長邱正雄的要求下，陳哲芳與劉泰英在未對泛亞銀行進行完整的財務調查下，承接泛亞銀行二二．五％股權，後來泛亞銀改名為寶華銀行。

雖然寶華銀在耐斯入主後，曾經連續三年，每年提存前盈餘約二十億元，但是，楊天生時代留下數百億元不良債權，讓寶華銀體質先天不良。○五年四月二十六日，金管會發函要求寶華銀必須在○五年九月底前，將寶華銀的長、短期投資餘額降低到四·五億元以下，如未改善就要將寶華銀依銀行法嚴處，使得寶華銀決定出售寶華租賃，並提升資本適足率。

出售寶華租賃  竟成搜索耐斯導火線

當時寶華銀找致遠會計師事務所旗下的致遠國際財務顧問公司對寶華租賃進行鑑價，以○五年四月三十日為評估基準日，每股鑑價為四．八三元。但負責寶華銀財報簽證的資誠會計師事務所在寶華銀○四年財報上，卻認為寶華租賃每股價值為八．五九元，前後相差四個月，兩者之間卻有三．七六元的落差。

 

2005年9月8日寶華銀公開標售寶華租賃，由宜進實業董事長詹正男的寶田投資公司以四．八二億元得標，取得成本約每股四．八七元，寶華銀還給予寶田投資融資，陳哲芳因此被檢舉賤賣寶華租賃。

 

耐斯總管理處行政處長蔡慧倫解釋，兩者鑑價差異在於，寶華租賃應提備抵呆帳三．六八億元，但只提列九五六四萬元，須補提備抵呆帳二．七二億元。另外，寶華租賃長期投資應增列淨投資損失一．○四億元，海外投資還有八千餘萬元。因此致遠才對寶華租賃每股鑑價為四．八三元。

 

但是，陳哲芳和詹正男都沒想到，寶華租賃股權標售案送到銀行局後，金管會要求補充說明時，致遠國際財務顧問公司在○四年十一月三十日，另外又以「現金流量折算法」評估，寶華租賃每股價值僅剩三．六二元，結果演變成寶田投資九月才剛拿到寶華租賃，但寶華租賃每股馬上產生每股一．二一元的虧損。

 

當時寶田投資是宜進實業持股超過五○％的轉投資公司，這下子變成宜進必須在○五年年報上揭露投資虧損，詹正男為此對陳哲芳更是抱怨連連，買寶華租賃不到三個月，就面臨這麼多麻煩。

 

蔡慧倫說，總裁（陳哲芳）實在沒想到標售一事會變成這麼麻煩，但又不好意思讓詹正男、宜進實業背這個黑鍋，因此只好找信中投資公司向詹正男買進寶田投資部分股份，讓宜進實業對寶田投資的持股降到二○％以下，以免宜進實業○五年財報還要再增列寶田投資的虧損。

 

但是，信中投資公司又被檢舉，在○六年四月二十四日，以寶華租賃股票向寶華銀申貸一．一億元，當時寶華銀是以每股六．○七元計算貸款保證額度，與寶華銀當初對寶華租賃所定底價每股四．八三元，又高了二五％。因此檢調單位從資金流向檢視整個交易過程時，自是問號一籮筐。

成立汽車借款  反倒造成寶華銀大筆呆帳

不僅如此，檢調單位還接獲檢舉，前寶華銀總經理吳文科曾找陳哲芳協助，成立汽車借款公司「寶榮資融」。當時寶榮與寶華銀言明，「逾期放款若超過三個月，就可由寶榮資融來『還款買回』。」但最後資本額只有一千萬元的寶榮，以沒有能力為由，拒絕還款，造成寶華銀約四億元呆帳。

 

調查局官員指出，寶榮從事汽車融資，像一輛十年中古車能貸款三十萬元，其後衍生出很多中古車商，就直接找人頭拿中古車來借貸，之後將中古車賣到拆解工廠，隨即倒帳連連。因此檢調單位追查重點在於，寶榮中古車融資呆帳是寶華銀高層的授意，或是營業員的個人行為。

 

陳哲芳為了一圓金融家的夢想，當年入主泛亞銀行，最後卻落到寶華銀被ＲＴＣ（行政院金融重建基金）接管，不僅造成耐斯集團的損失，還賠上他在商場上的聲譽，這項決定究竟要讓陳哲芳與耐斯集團付出多少代價？何時才能一次了結？陳哲芳這次能不能躲過來自調查局的兩路夾殺呢？答案沒有人能預測，但確定的是，這真是陳哲芳最難過的六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