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華碩不只是一家公司的名字。談到高科技,它是主機板的代稱,談到股票市場,它是股王的代號。但二○○一年以後,華碩營運下滑,既有成就頓成包袱,由奢入儉難的員工棄華碩而去,股東則無奈看著董事長施崇棠向他們哈腰道歉。
施崇棠誓言旦旦,聽得員工和投資人熱血沸騰,但華碩創辦元老之一的謝偉琦,突以一封直批﹁領導人用人以私致公司官僚腐化﹂的信件大澆冷水。原本令人期待的華碩再起傳奇,頓時被﹁內鬥﹂八卦模糊了方向。
十三年前,從宏碁出走的徐世昌、童子賢、廖敏雄、謝偉琦四人合資共組華碩,被稱之為第一次創業;十年前,他們的前長官施崇棠加入,五虎將成軍,被視為華碩第二次創業;如今,廖敏雄與謝偉琦走人、徐世昌隱退,僅留下施崇棠、童子賢二虎,在其個人性格、管理風格、與新舊核心團隊的互動下,即將展開的第三次創業,會是華碩的危機還是契機?
施崇棠,在太太曾瑞棼的口中,是個﹁大腦只裝工作的人﹂;在昔日部屬與創業夥伴、如今翻臉的謝偉琦眼裡,是個﹁用人徇私的人﹂。乍聽之下,這兩位說的不像是同一個人。
﹁但曾瑞棼講的是施崇棠的工作態度,而謝偉琦批的是施崇棠的用人方式。﹂自二○○三年底,華碩爆發開國元老謝偉琦大爆自己辭職內幕以來,與施崇棠相識的多位業內人士如此分析道。
十三年來,施崇棠對工作的投入,人盡皆知,也從無人質疑。事實上,早從施崇棠在老東家宏碁時期,就常為了工作而忘了吃飯,雖然曾經胃出血而休息一陣子,但到了華碩創業後,即使有同事替他準備飯糰,他還是常常忘了把飯糰裝下肚。而若有員工遇到程式或技術問題,無論位階高低,施崇棠都會和他們一起解決,往往一投入又是十多個小時。
除了飯常忘了吃,早期堅持自己開車的施崇棠,還常在車道上演出迷路、左搖右晃等驚魂記。有一回,華碩一名員工開車上班,行經北投大度路時,前方一輛車突然搖擺了一下,沒多久又再晃了一次,這位員工覺得有異,便超前一看,原來是老闆施崇棠正邊開車、邊翻看資料。
施崇棠的開車怪狀,被華碩主管、股東知悉後,紛紛要求他請司機,施崇棠就是不願意,最後還是在施崇棠堅持自掏腰包支付司機薪水後,身價百億元的華碩董事長終於在一九九九年有了自己的司機,只是不喜歡麻煩別人的施崇棠,有時還是會自己搭計程車出門。
勤看書 敬重老前輩
雖然施崇棠在生活上待己甚為隨便,只記得為了禮貌,上班要穿西裝。但對掌握新技術則律己甚嚴,﹁他吸收的速度非常快,新出爐的科技資訊或書籍,一天可以看完兩、三本。﹂施崇棠昔日在宏碁的一位老同事說。正因為施崇棠看書又快又有心得,所以太太曾瑞棼在長子剛出生後,就丟了幾本育兒經給不知所措的施崇棠,果然施崇棠用念︽電磁學︾的精神把育兒經一口氣讀完,多少也能幫上一些忙。
九九年十月,在華碩被法人投資機構評為最值得投資的公司時,施崇棠剛好回母校台大電機系演講,他就勸學弟妹要不斷追求學問,甚至還開玩笑地說:﹁以前要請台大電機系的畢業生到華碩工作,都是用拜託的,現在你們要進華碩,恐怕得拿了書卷獎才有機會!﹂
即使早年要三顧茅廬才能請到台大生,但請來後,施崇棠還是會先請這些新進員工上課受訓,甚至施崇棠若有空,還會親自教授︽電磁學︾、︽電子學︾,在新人的基礎更為扎實後,才正式上線。
除了用看書來增進新知、學經營戰略外,身兼公司董事長與總經理的施崇棠,會在馬不停蹄地拜訪客戶行程中,特別花兩、三天時間全程參加重要的科技論壇。﹁更難能可貴的是,每年他都會探訪昔日老長官,也就是宏碁的大家長施振榮,並向他請益。﹂曾任華碩董事的一位創投業者說。
﹁這正是施崇棠能成為華碩五虎之首的關鍵。﹂一位主機板同業說,因為施崇棠服眾虎之處,不是只有年紀或資歷長,而是小從技術、大到公司經營與產業策略,嗜下象棋的他都能看清脈絡、走對方向。
所以,當華碩面臨九三年主機板業競爭淘汰賽、九七年低價電腦壓縮組裝業,以及同時間為朝代工、3C、筆記型電腦等多角化轉型而致獲利縮水壓力等重大轉折點時,向來望之也溫、即之也溫的施崇棠會展現堅定的決心,扛起他決策後的一切責任。
不愛爭吵 迴避面對衝突
一位董事就回憶起,有一年華碩股價直直落,開股東會時,就有小股東怒聲要求施崇棠護盤,施崇棠語氣溫和但表情嚴肅地說:﹁如果護盤,只會對大股東有利。請大家不要只看股價的漲跌,而要看華碩的長期發展。我不會去碰股票的。﹂
而在二○○一年五月的那場股東會中,華碩因為營運面臨壓力,原本拿的薪水就不如同業的員工紛紛流失,因而擁有股東身分的員工在股東會上表示,華碩員工配股不到一張,實無法與技嘉、微星配的五張競爭,於是董事會便決議增配到一‧八張,當場就有投資人股東要員工自掏腰包買配股,還有人氣得大罵員工,但施崇棠卻敢對股東說:﹁批評太過火。﹂
去年六月間,為了對華碩在過去兩年陷入低潮表示負責,施崇棠更是勇敢地公開說:﹁過去華碩只看到高價市場,而幾乎被對手趕上,這是我的錯!﹂
雖然,施崇棠遇事能一夫當關,但一旦事涉於人,施崇棠的處理就無法阿沙力。就以當年施崇棠加入華碩的過程為例,原本的說法是,施崇棠是在徐世昌、童子賢、廖敏雄、謝偉琦四人三顧茅廬後才到華碩﹁幫忙﹂。
但實際上卻是,施崇棠有意更早加入華碩,只是當時宏碁有虧損之難,便留下來解決問題。而一位老宏碁人透露,雖然施崇棠人沒去,但還是給了四位年輕人最實質的協助。三年後,施崇棠累出胃病,才藉身體不適之由離開宏碁。但施崇棠還是不直接進入華碩,而是先赴美進修一年後,才讓四位部屬請出江湖。
﹁這雖顯示施崇棠是個念舊與厚道之人,但也代表他是個不愛起衝突、不敢面對爭吵的人。﹂這位老宏碁人解析道,平常時候,施崇棠沒什麼脾氣,也是個能夠溝通的人,但一遇爭議,可能就有溝沒通。
延攬人才 用人受爭議
有一回,某位華碩董事在接受媒體訪問時,無意中透露了華碩的未來發展計畫,之後施崇棠打電話給這位董事,應該是來質問的施崇棠口氣依舊溫和,且靜靜聽著這位董事的解釋,但在這位董事說完後,施崇棠卻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就道再見掛上電話。
至今這位董事仍不知道,施崇棠的沉默是生氣不接受,還是有其他想法。﹁其實不只是施崇棠,謝偉琦也是不太愛說話的人。不過,以謝偉琦的衝脾氣,應該對施崇棠的用人方式表達過不滿,但恐怕有些關鍵話,彼此都藏在肚子裡沒說。﹂
事實上,在謝偉琦請辭之前,施崇棠與謝偉琦兩人曾就新職務與公司制度等事互相表達過意見,但談完沒多久,施崇棠就把他的大學同學、今年才加入華碩掛個﹁總經理室參謀長﹂怪職銜的蕭倫益調去中國蘇州,接任謝偉琦的職務,謝偉琦則被調回台灣做總經理特助。﹁這與九九年時,施崇棠用曾鏘聲取代曾有戰功的行銷大將李聰榮的做法差不多。﹂一位已離開華碩的人說。
由於施崇棠是華碩的領導人,為了公司發展、為了對得起股東,他必須不斷延攬高手到華碩效力,因此不能武斷地批評,施崇棠的用人是為了建立自己的人馬。﹁不過從他用人的﹃來源﹄,的確易引人訾議。﹂這位業內人士所指的是,施崇棠用人的﹁來源﹂面向不夠多元和寬廣。例如研發團隊,就常向老東家||宏碁集團,尤其是緯創挖人;其次是,若生性像施崇棠般勤奮、努力打拚,而且保守節儉的人,就易受青睞。
走掉創辦人 為後進留出舞台
像當年施崇棠會從野村證券挖來李祖堯,除了李祖堯曾在九七年,陪著施崇棠為華碩海外存託憑證︵ GDR ︶做巡迴法人說明會︵ road show ︶而熟稔之外,是施崇棠發現李祖堯常騎著摩托車拜訪客戶,在講究排場的金融圈實屬難得,於是就動口挖了他。
﹁當華碩發展成年營收逾兩億元的上市公司、員工逾四萬六千人之多,管理階層的層次和格局就不能只是這樣。更何況他又聘用姻親擔任高職,即使只有一人,就難杜悠悠之口。施崇棠的人事管理,是嫌鬆散了些。﹂多位業內人士持相同的看法說。
而一位同樣出身自宏碁集團的成功企業家指出,十年來施崇棠身兼董事長與總經理未曾變動,儘管副總經理從四人增加到七人,但對規模與年紀都很大的華碩來說,不是對副總們的培養不夠,就是管理團隊的能力仍無法升級。
放眼高科技界,目前創辦人身兼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只剩鴻海郭台銘與施崇棠,但郭台銘霸氣十足,完全中央集權,凡事他說了算,組織運作反而比較簡單;反觀施崇棠,個性太溫卻親自領軍擔任多個部門的頭頭,指揮起來,往往會發生使不上力的狀況,尤其是企業處在轉彎的關卡時,會因為欠缺當機立斷的決斷力,讓企業發展受到限制。
事實上,從目前華碩的十一個研發部門仍須向施崇棠報告,﹁就反映出施崇棠不夠授權,也許施崇棠的使命感太強,才會一直把事情攬在身上。﹂這位企業家建議施崇棠,或許可向他們的老長官施振榮學習授權,讓管理團隊直接面對與處理問題,以培養可用的大企業人才。﹁這樣,走掉一、兩位創辦人,讓出舞台由後進發揮,對華碩反而是契機,明年要破三千億元營收也不會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