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聽到一個挖角事件，某一家國際性的網路投資公司在上海、香港及廣州等地尋找人才，從一家知名的美商投資銀行一次挖走兩個高階的經理人，這兩個高階經理人又帶走了四名中階的經理人，結果一下子六個重要的中高階人才離開，造成了那家外商投資銀行的主管非常困擾，生氣地直跳腳。
過去幾個月，網路熱潮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許多人瘋狂地投入網路股，巨額的熱錢及傻錢（ hot money and dumb money ）以蛋塔模式，爭相投資到任何冠上".com" 的公司， 這種市場亂象也種下了網路股以崩盤的方式向下修正的伏筆。每當類似的熱錢及傻錢出現時，幾乎可預見的也是危機的前兆。就如經濟定律中，市場上會有隻看不見的手調節運作，過熱後總會冷靜回來。香港地產狂潮、亞洲經濟危機都是殷鑑。網路股修正沒有給人帶來太多的反省，竟還有人用這種遠超過合理範圍的待遇挖角搶人，令人難以相信，更讓人難過。
這個現象讓我想到過去個人電腦產業發展後期，由於產業的成長機會相當看好，也有許多人拚命地奮勇投入，例如當時生產硬碟的廠商便不下於五十餘家，製造附加卡的廠商更多達幾千家，但是最後幾乎所有的廠商都一家家的倒閉，最後只剩下幾家還能夠存活。當時這種一窩蜂投資和砸錢挖角的現象，到了今天的網網路產業時代，再度發生，甚至更失去章法。我們相信一陣子過後市場總會自動地調整修正，但是這種亂象仍然值得我們檢討省思。
最近我翻閱一些關於網際網路產業的報導，結果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許多過去對網際網路產業的革命性嗤之以鼻的人士，已經開始標榜網路產業的重要性，現在他們言必稱網際網路、電子商務、所有的名詞都要加個 e 或 i，儼然也是產業革命的鼓吹者。可是過去明明聽過他們極力反對網路產業的，為什麼現在很多人也開始自封為革命中的先驅之一呢？如果是省思之後加入的同志，實為可喜，若其中有蛋塔式的跟風者，則為憾事。遺憾的是，有些人興匆匆地也高舉網際網路革命的大旗，但是真正執行的內容很空泛，淪為噱頭。這種噱頭式的例子到處都有，不是架個網站就是代表企業 e 化了，也不是像一些政客說的，送你一個 e-mail 信箱，就表示他也跟著 e 化了，這種作法只能列為表面工夫， 沒有革命性地改進任何一方面，對人們沒有任何影響。
不管如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正視網際網路的革命性意義，是件好事。但是我要說，網際網路產業革命的第一階段已過去了，現在已經不是跳出來大聲疾呼網際網路有多重要的階段了，而是要開始去思考：怎麼讓這個革命的火種，不僅能繼續燃燒下去，而且還要讓這個革命能夠真正進入每一個人的生活，確切造福我們的每一天。
如果說革命的第一階段是要喚醒人們認同一個新觀念，那麼第二階段的革命則是將新觀念內化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覺得可以拿法國革命與美國革命來作比較，當成一個有趣的對照。
當年的法國大革命揭櫫了「天賦人權、人類生而平等」的旗幟，喚醒人們採取激烈革命，將許多貴族送上斷頭台，爭取到新制度的開始。今天人們能夠享受自由、民主及人權的制度及生活，法國大革命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
可是，法國革命太殘忍了，有多少平民及貴族都因此而犧牲生命，人們為了爭取一個新的生活方式，把過去的舊東西完全推翻掉，犧牲確實很大。法國革命之後，美國爭取從大英帝國獨立出來的革命，目標就不是推翻舊有的一切架構，而是爭取某項明確需求，當時美國人爭取的是，如果要他們付稅，為什麼不能享受與大英帝國公民同樣的待遇及權利？
美國革命並沒有形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果，最後反而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走各的路，美國最後從大英帝國獨立出來，但是大英帝國依然存在，只是日暮西山而已，美國則逐步走出自己的路，並且創造出一個更強大的國家。
法國大革命與美國革命的對比，正好可以用來觀察網路產業所經歷的不同階段。很多人一直在鼓吹網際網路的革命性意義，大眾從一開始的半信半疑，到今天大部分的人都很認知網路的重要性，這種成績讓人感到很欣慰。因為過去網路革命的先驅者，已經為這個革命打下相當程度的基礎，民智已經大開。
然而，這還只是革命的初期階段，現在我們應該想的是，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就像美國革命一樣，不是盲目推翻過去的傳統，而應該有明確的目標，不是只有激情地要求天賦人權而已，熱情之外還要有理智，知道自己要什麼，就像美國革命一樣，清楚地知道要付稅，就要享受權利，否則就拒絕付稅。所以我在這裡，將這種新的時期稱之為「網際網路革命第二章」。
過去的六、七年之間，網路革命已經達成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大眾化，一個是分享。因為有像思科這樣的公司，製造了許多路由器，讓網路的架構得以建立起來，並且讓網路更加大眾化；也有像雅虎及新浪網這樣的公司，把所有的資訊集合起來，讓大眾能夠分享各種資訊。
在「網際網路革命第一章」中，網際網路的技術被發明了，許多新的產品出現了，大家都了解到這些技術的無窮潛力。就好比當初「電」的發明。現在進入了第二章，我們不該只有讚嘆電的厲害而已，而要開始將電的技術應用到我們的每一天，實際幫助我們增進生活的便利與舒適。
舉一個例子來說明，無線通訊技術發明之後，行動電話日漸普及，甚至成為生活中最重要的聯絡工具之一。我一向是在美國及亞洲各地到處跑的人，最近只要是從國外任何一個國家打電話回台灣，幾乎是每打十通行動電話中就有五通無法接通，而且不管是尖鋒時段或離鋒時段，不管是哪一家行動電話服務業者，通話品質都相當差，一會兒是聽不到聲音、一會兒是講一半就斷了，很顯然的，行動電話業者雖然在短時間內就快速增加用戶，但是服務品質卻沒有很快提升。
舉行動電話的例子，是為了說明前面提到的觀念，現在我們已經脫離了發明技術的階段，要開始很努力地去思考，技術發明之後，我們要如何去提升服務的內容及品質，使之更貼近日常的需要。台灣許多行動電話服務業者的用戶數目在很短的時間就大幅成長，但是現在不應該只是沉醉在用戶數大幅增加的美妙感覺中，更要努力地解決容量不夠以及塞車的問題，服務中心的人員也要增加，如此服務品質才能提升。
網際網路產業現在面臨的情況很類似，由於過去幾年各種網路技術、內容及應用不斷地發展出來，上網人口也隨之快速膨脹，但是，新階段的問題也接踵而來。例如︰網路還是經常塞車，頻寬依然不夠，基礎架構還需要大力建設，更重要的是，網際網路經營者還要思考一個最嚴肅的問題︰新的技術發明了，使用者增加了，現在，什麼產品／技術可以使這項技術的服務更友善、更人性化？如何將革命性的發明落實於每天的日常生活，進而提升我們的生活品質、工作效率？這是經營者的責任，也是拓展未來商機的關鍵。
舉一個華晶最近的投資案為例，我們投資了一家公司名為 Gooboo.com。 該公司創辦人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成為網路使用者的個人幫手，讓他／她不管遨遊了多少網站，都可以很有效率地管理所有發生的個人問題，例如同時管理個人數個電子郵件信箱、智慧型主動資料搜尋、執行並記錄所有的線上消費等等。我相信幾乎每個上網的人都有相同的遭遇，花了很多時間上線，但不是找不到真正合乎自己需求的資訊，就是深陷在找到的繁雜資料中無法管理。根據統計，現在上網查資料，找到結果的時間效率只占了二％，很多時間都浪費在到處摸索，研究一個問題時，得花半個小時才找到正確的門徑，為什麼不能只要花兩分鐘就查到想要的資料？就像打行動電話一樣，第一通就要接通，而不是花半個小時才打通。
因此，Gooboo.com 就是為了解決這種問題，他們可以研發出一種技術，可以成為個人的虛擬分身，快速找到使用者想要的東西，並完成個人交代的所有任務。如果這種技術成功了，我相信可以給使用者帶來相當大的便利，這樣的公司也可以創造出很高的價值與商機，因為它解決了網路上最迫切的需要之一。
我想再提一下前面所說的法國革命及美國革命的比喻。早期網路才剛出現時，有潛力的公司是把原來的舊體制推翻掉的公司，就像法國大革命時把舊政府、舊制度推翻掉，像亞馬遜看到很多人要到書店去買書太麻煩，因此發明了網路書店，像 eToys 看到大家排隊到店面去買玩具實在太痛苦，因此在網路上賣玩具，這種企業因為推翻了舊體制，創造了一些新的價值，因此風光了幾年。
但是，現在要看有潛力的網路公司，就應該是可以創造新的典範移轉的公司，發展出特別且具有價值及意義的技術，就像美國革命時自己走出另外的一條路，並沒把大英帝國推翻，兩者同時並存， 就像 Broadvision、RoweCom 及 Ariba 這種公司，過去是完全沒有這種商業模式的，但是他們另闢一條康莊大道出來，創造更傲人的成績，我相信循著美國革命的模式，會是將來網路業發展的機會。
前面提到的無線通訊技術，在最初被發明的時候，許多人瘋狂得不得了，但是光技術其實是沒有用的，每一個發明者都要努力去想，如何把這個技術應用到一般人的生活上面，尤其是像行動電話這種一天二十四小時和人們相處在一起的產，要想的是如何利用這種特性，開發出它的價值，而不是把它當做桌上型電腦或筆記型電腦，把原來電腦上面的資料挪到手機上來用就可以了，這樣做是不會成功的。
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因為最近看到一個以李心潔為女主角的廣告，這個廣告是說一群女生在談賞鯨的事情，結果李心潔就拿出她的手機，直接上網去預約機票、飯店，其他人都很羨慕，覺得這種附有 e.WAP 功能的手機好炫，最後其他女生還提出一個問題，「機票、飯店都可以用手機預約，那麼，帥哥也可以預約嗎？」最後大家笑成一團，廣告就結束了。
看到這個廣告，我有一個想法，就像前面所提到的，手機是與人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相處在一起的，它的特性與電腦不同，上網去預訂機票、飯店，若用現在很普遍的電腦上網就可以做得到，不需要非手機不可，更何況現在用手機上網的價格貴得驚人，e.WAP 如果沒有提供具有創新價值的服務，只是把原來電腦提供的服務挪到手機上面，充其量只是在分享原來電腦上網的生意，這樣的作法，對整個產業的影響是有限的。
其實我覺得重點應該是在廣告中那個女生所提的，「是不是連帥哥也可以預約」這句話，沒錯，這個才是重點，小女生關心的就是這一點，如果真的能夠用e.WAP 找到或預約到一個帥哥，這很可能會讓 e.WAP 更有潛力。無線技術不是個人電腦，不需要再去模仿個人電腦做的事，如果自己能夠開創出新的又有用的東西，其中就藏著相當多的機會。形式上的「方便」只是革命初期達成的方向，「有用」才是下一步要追求的目標，現在網路已經進展到第二個階段，標準已經提高了，大家不能還停留在過去革命初期的階段。
華晶創投基金 CIVF 一年要看三、四千個投資案，平均一周要篩選四十到六十個案子，在最近這四、五個月之間，CIVF 選擇了約二十家的公司投資，每一家公司都是秉持上面所講的原則來投資的。事實上，這種投資腳步比過去我們一年資六家的速度要快很多，而且過去四、五個月又是網路股暴漲暴跌、股價變動最激烈的時候，但是我們並沒有減緩我們的速度，因為我們覺得網路革命的第二章才正開始，許多新的應用、新的技術會不斷發生，真正進入你我每天的日常生活。這是網際網路創業者努力的目標，也是拓展未來商機的關鍵。
曾煥哲（ Joseph Tzeng ），華晶網際網路創投（ Crystal InternetVenture Funds:"CIVF" ）執行合夥人，歡迎讀者來信交換意見：jt@crystalventure.com，若您要給我們您的創業計畫書，請寄至：submit@crystalventure.com。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