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部門人事制度僵化、又無誘因防弊端…該如何杜絕「下一個游迺文」？

勞動部勞動基金運用局（下稱勞金局）國內投資組前組長游迺文，因涉嫌接受業者不當飲宴與請託下單，遭法院羈押禁見，使規模4.84兆元的勞動基金，居然被操盤公務員疑似用於炒股。探究弊端，若勞金局組織與人事問題未解，不僅難吸引人才，甚至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游迺文」。

包含新舊制勞工退休基金、勞工保險基金、就業保險基金、職業災害勞工保護專款等項目的勞動基金，2019年大賺4734億元、收益率11.8％；勞退新制分紅也創新高，讓1000多萬戶勞工分得近2.3萬元。然而，風光績效背後，負責操盤的勞金局公務員，居然還得按照公務機關比率規定，讓25％的人拿乙等考績。

2005年勞退新制上路時，原規畫成立行政法人掌管勞退基金，但當時立法院認為基金金額龐大，須嚴謹管理，才以「行政機關」設立勞工退休基金監理會（勞金局前身），此決策就造成未來人力、薪資與獎金制度僵化的下場。

公務體系「先天不良」　人力失衡　四兆基金僅靠百餘人操盤   

2014年勞動部升格後，成立勞金局，分為國內投資、國外投資、風險控管等5個組。2015年，勞動基金規模近3兆元，職員數有133人；到2020年基金規模已膨脹到4.84兆元，但職員數增加緩慢，只有141人，實際經手投資業務僅約134人。

134人中，都是透過國家考試分發的公務員，也須擁有特許金融分析師（CFA）、證券投資分析師等相關證照，位階多介於委任五職等至薦任八職等之間，薪資有4.5萬到6.5萬元。他們的業務就如同小型基金公司，得隨時注意金融市場變化與相關指數。

曾任勞動基金委外操作審查委員、現為公務人員退休撫卹基金管理委員會顧問的政治大學商學院副院長周冠男直言，若以2018年國內證券投資信託與投資顧問公司從業人員共6000餘人，管理4.4兆元總資產規模相比，「勞金局僅靠100多名公務員，操作3.95兆元基金，人力配置顯然失衡。」

即使基金規模擴大，操盤者負責的資金水位顯著增加，政府卻因公務機關員額管制，難以增加人手。此外，由政府、雇主與勞工團體組成的「勞動基金監理會」，更緊盯著操作績效，只要有意見，勞金局的公務員就得寫報告說明，周冠男認為，「操盤者面臨的壓力當然大。」

組織架構固然失衡，但若高薪、獎金豐碩，也是對勞力的補償。然而，根據勞金局編列2021年的單位人事費用預算，包括薪資、獎金與加班費在內的1.6億元，含正、副局長等高階主管，每人平均年收入僅110萬元。

「年薪僅100多萬元，如何吸引能力好的基金經理人進公務機關？『人跟著誘因走』，這些公務員連相對應的獎酬都沒有，若非投資過度保守，就是可能動歪腦筋，所以勞金局發生炒股弊案，我一點也不意外。」周冠男坦言。

操盤手待遇「陽春」　擁專業金融證照　只領最低階加給

即使與其他公務機關相比，勞金局人員的薪資酬勞也相對不公。

先從專業加給看起。勞金局的公務員即使有專業度高的特許金融分析師證照，也僅有與戶政人員相同、最陽春的加給項目；但處理類似工作的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員工，不僅有「金融加給」，與薦任八職等專員相比，雖未包含特別津貼，但年薪就比勞金局公務員多10萬元，主管年薪可能差40萬元。

在獎金端，民間基金經理人若操盤賺錢，都有一定比率的績效獎金，但勞金局卻被績效考核制度卡住。曾任勞動基金監理會監理委員的高雄市財政局前局長李樑堅，在2020年1月16日的監理會議上，就曾建議替勞金局同仁爭取較高的甲等人數與優秀公務員得獎比率，以鼓勵投資績效良好的表現。

但勞金局局長蔡豐清只回應，勞金局是行政機關，公務員考績仍須依照相關規定辦理。事實上，2007年勞工退休基金監理會成立後，歷任勞動部長多向人事總處爭取加給，至今都只得到「再研究」的答案。

欠缺誘因「後天再失調」　績效好也沒獎金領　成涉貪最大陷阱

此外，監理委員陳宗燦等人從2018年起，就多次替勞金局人員「請命」，以操作績效發放獎金。事實上，2014年起有操作績效獎金發放標準，前提卻是非委託經營的年度收益率，須高於台灣銀行當年兩年期定存利率1個百分點，且還要單位人事費用有結餘才可發放。

以2019年來說，韓國國民年金收益率為11.34％，負責操盤的基金投資管理中心投資部門，在20年中平均拿到一筆占年薪73.7％的分紅獎金；以他們平均年薪台幣220萬元，分紅獎金約有160萬元。反觀台灣，2019年勞動基金收益率為11.8％，還小勝韓國，但每個人平均分得的操盤績效獎金僅5萬元。

為了防弊，2017年勞金局比照公務人員退休撫卹基金管理委員會，強化自律公約，在「勞動基金運用管理局直接參與投資人員自律公約」第二點，規定本人、配偶及未成年子女不得買賣國內上市櫃公司股票、具股權性質之衍生性商品；即使勞金局每年會例行抽籤查核，但抽籤比率僅一成，自律與內控機制顯然出問題。

游迺文任職勞金局國內投資組長達十多年之久，僅被抽籤查核一次，可見鋌而走險的風險不高。

「政府得思考，如何讓公務員做違法的事，就有飯碗不保的風險。」周冠男說。若不從源頭與獎酬機制改善，自律、抽查恐都只是治標不治本。他建議，學習新加坡「高薪養廉」政策，官員除基本薪資與一個月年終獎金外，還可隨經濟表現浮動調整，透過績效表現獲得分紅，提升收入也降低涉貪意願。

面對弊端，反映背後機制與內控出了問題，政府須藉此事件痛定思痛，才能讓勞動基金投資與管理更有效率、更清廉，才不負民眾的期望。

深入解析勞動基金弊案　詳見第1250期《今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