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工資的調整是把兩面刃,究竟調漲基本工資能否解決台灣低薪問題?本文專訪政治大學財政系副教授陳國樑,為我們解釋其中利弊得失。
蔡政府上任以來,連續4年調漲基本工資,從明年1月1日起,月薪調漲為23,800元、時薪增加到158元,月薪累積調幅近19%、時薪累積調幅逾25%。
這樣的調整幅度,許多工商團體大喊吃不消,勞工則認為台灣長久以來的低薪問題嚴重,依每人每月最低生活費及就業扶養比等推算,基本工資應一次調漲到月薪28,862元、時薪164元,才可讓勞工消費力提升。
基本工資的調整是把兩面刃,究竟調漲基本工資能否解決台灣低薪問題?本文專訪政治大學財政系副教授陳國樑,為我們解釋其中利弊得失。
歷年基本薪資 資料來源:勞動部 表格製作:簡宇劭
從經濟學看:工資是如何訂定的
要了解低薪問題,首先必須解釋「工資」是如何訂定的。就經濟學的原理來看,個人的工資則由產值決定,假設在勞動市場不被控制的情況下,小明一年能替公司帶來100萬的收益,但公司只願給付90萬年薪,勢必會有競爭者用較高的價格把小明挖角過去,最後在市場機制運作下,小明的薪水會接近100萬,符合個人能提供的產值。
若勞動市場能自行運作良好,政府是不應該介入的,但現實中,所有國家的政府,或多或少都會出手干預市場,為什麼呢?
效率和公平,是政府干預薪資的兩大緣由
在財政學中,政府干預勞動市場主要有兩個理由,一是效率,二是公平。
首先就「效率」的角度來看,如果工資不是取決於市場供需,而是由某一方決定、另一方只能接受或支付不合理的薪資時,市場的「效率」就會被破壞。
比如說,台灣常見的情況是資方比較強勢,薪資由老闆單方面決定,員工只能被迫接受,在這個情況底下,勞方的產值,其實是大於資方願意給的薪資水準,此時政府就得出手干預,把市場不具效率的因素消除,國家經濟體系才會健康。
但是政府要做的,並不是去決定最低工資,而是要促進勞動市場競爭化,讓勞資雙方可以得到合理的報酬。政府訂定基本薪資,無法解決「效率」問題,反而會造成負面影響,因為有些產值低於基本薪資的勞工會領到過多的薪水。
那政府何時該干預基本工資呢?這時候就要講到第二個理由「公平」。
即便勞動市場是效率的,但有些人生產力真的很低,他拿到的薪資就會很低,低到沒有辦法養家活口,這時候政府就得介入干預了,依據最低生活需要,訂出一個合理的基本薪資,讓產值低的勞工也能溫飽。
訂定基本工資2大參考指標
從這個角度出發去思考,就能理解,基本工資的訂定標準,最重要就是滿足「最低基本生活需要」,再加上一些工作必要的開支,如治裝、交通費等。以108年台北市為例,最低生活費為16,580元,基本薪資至少得超過這個標準才是合理的。
其次則是要參考鄰近國家的基本薪資。因為勞動力是具有移動性的,基本工資太低會造成勞力外移,如近年台灣年輕人流行到澳洲打工度假,為什麼?因為澳洲基本時薪是澳幣19.49元(約台幣432元),3倍於我國,是最大誘因。
雖然賺得相對多,年輕人到澳洲當台勞容易遭到剝削,沒有休閒娛樂又與自己的文化切割,並不是一種健康的人才流動。
台灣低薪的根本問題在經濟結構
根據勞動部資料統計,全國以基本工資投保的人口總共231萬人,其中外籍移工和打工族就佔超過4成,是主要受惠族群。調漲基本工資,雖然能讓現在領最低薪資的族群賺到更多錢,但對國家整體的低薪困境並沒有實質幫助,因為最終均衡薪資還是供需在決定,現在只是把底線往上拉而已。若調漲的幅度與經濟成長不符,只會使企業徒增負擔。
薪資既然能反映員工的產值,低薪就代表低產值,如果今天一名員工總是領低薪,也許應該要自問,為什麼產值不夠高?台灣現在整體薪資低的問題是,整體勞動的產值不夠,這是經濟結構的問題,不是政府光訂出最低薪資就可以解決的。
為尋求更低成本,企業可能會優先解雇產值不達基本工資者,短期內會造成失業率的上升,被解雇者所負責的產值,則會轉嫁到更高階層的工作者,提高他們勞動負擔的同時,也會讓他們向公司要求加薪,當企業無法負荷漸趨高漲的人力成本,便會外移至勞力相對便宜的地區,或是用技術取代勞力;高階工作者也會因為在本國找不到薪水符合自己產值的工作,而往外發展導致國家人才外移。長期來看,整個國家的經濟結構都會受到影響。
「基本薪資實是一種以效率換取公平的『必要之惡』。」陳國樑下了這樣的註解,一意孤行的調漲的確會為國家的經濟體質帶來負面影響,但忽視最低收入族群的權益,也有害社會的安穩與健全發展,我國並不是會強行驅除低端人口的極權獨裁國家,而是考量到每位國民福祉的民主寶島,在效率與公平的取捨下,蔡政府上任以來的第四度基本薪資調漲,是否利大於弊?仍待更多時間的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