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年內密集購併多個全球知名品牌，堪稱為「購併之王」的美的集團，原本只是一家塑膠瓶蓋小廠，在年輕總裁方洪波的購併擴張下，如今不但公司市值近新台幣一兆元，更瞄準中國工業巨人的寶座。
一九六八年，何享健創辦美的，這家生產塑膠瓶蓋的小工廠，憑什麼成為購併之王？本刊採訪團隊來到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美的集團總部，尋找答案。
市值十年翻十倍 營收規模大勝格力、海爾
自從二○一六年起，美的已經四次出手、購併四個不同國家的公司：德國工業機器人大廠庫卡（KUKA），日本東芝（Toshiba）家電部門，義大利中央空調品牌克萊維（Clivet），及來自以色列、機器人移動控制設備商高創（Servotronix）。這家來自詠春拳大師葉問故鄉的家電廠，不出手則已，一買，便震撼國際。
最令人震驚的交易，當然是購併庫卡。庫卡身為全球四大工業機器人品牌之一，堪稱德國人最驕傲的自家工藝，也是歐洲邁入工業四．○時代的核心企業。「寶馬（BMW）廠內，生產轎車的機器手臂，就是庫卡做的。」資深產業顧問杜紫宸形容。但去年，美的一舉拿下庫卡九五％股權，順利通過德國官方與庫卡工會的審核，成為這家工業設備廠的新老闆，「Midea」這個名字，一夕傳遍歐洲。
當天，方洪波西裝筆挺、刻意打上象徵庫卡傳統的橘色領帶，讓全場的德國聽眾十分滿意。
論市值，美的成長幅度也很驚人，十年前，二○○七年的「兩岸三地一千大」調查中，美的排行第二四二名、市值僅新台幣八六一億元；如今，陸股遠低於當年頂峰，但美的市值已整整壯大十倍、增至新台幣九六八七億元，排名躍居第五十名。台商市值高於美的者，只有台積電、鴻海和台塑化。
另一方面，同樣是知名中國家電品牌，格力、海爾兩大廠的營收規模都遠遜於美的，美的在股東權益報酬率（ROE）方面的表現也遙遙領先，各種跡象都表明，美的是不折不扣的白色家電王者。
買品牌也開發地產 布局智慧生活大趨勢商機
既然地位穩固，美的何必大費周章，四處購併？「我們的目標很明確，在產品方面，要大力發展『智慧家電』。」美的集團智慧家居研究院產品戰略運營總監薛國棟，簡潔明快地說。薛國棟任職的研究機構，負責研發具物聯網功能的家電，他解釋，當消費者陸續採購這類產品，建起一個「生態系」，就能讓美的從單純的製造商，逐步掌握大量使用者數據，提供進一步服務。
舉例來說，美的先前推出一款電子鍋，標榜使用者可用微信操作，下班前遙控啟動，到家就有熱騰騰的白飯可吃。雖然這款電子鍋售價近新台幣萬元，但在電商平台仍十分暢銷；另一頭，附設有監控攝影機的冷氣，一旦感應到使用者踢開被子，就會自動調高溫度，避免使用者著涼而感冒。
「這類智慧家電的附加價值很高，地產開發商對我們非常感興趣。」薛國棟直言。事實上，何享健家族另外投資的地產開發公司︱︱美的地產，該公司所標榜的，即是透過智慧家電，逐步串聯成為智慧家居、智慧社區的供應商。
白色家電之王 以智慧家電生態系搶攻服務商機
早年家電廠在順德遍地開花，唯有美的充分授權團隊、放手改革，如今仍屹立不搖。（攝影/陳弘岱）
換句話說，從生產瓶蓋起家的美的，正在透過取得高端品牌與技術，布局「智慧生活」大趨勢的未來需求與商機。
以產品作後盾，美的購併東芝家電部門，掌握四十年的品牌使用權，又購併克萊維中央空調，用意顯然也是要透過多品牌經營，取得將美的推向日本及歐洲等海外市場。
就算握有強勢品牌，如果員工效率低落，還是打不贏戰爭，這一點，美的曾有慘痛經驗。二○一一年，當集團才剛結束活動，大肆慶祝年營收突破人民幣一千億元，公司營運突然急轉直下，當年上半年的稅後淨利率勉強突破三％，當時美的雖有許多產品穩坐市場第一，但都是靠殺價得來，獲利遠不如市場排行老二、老三的對手。
減法管理效率至上 裁近十萬員工，營收獲利反上揚
美的前副總裁、時任美的家用空調事業部總裁吳文新，對這套手法再熟悉不過。「你賣五九九，我就賣四九九，把你搞熄火……，哪怕利潤已薄如紙片，也要殺、殺、殺！」吳文新回憶當時的競爭策略。
但在創辦人何享健於二○一二年退休、方洪波接任集團董事長後，美的員工的工作態度被完全翻轉。方洪波要求，所有員工效率至上、獲利至上，市占率太低的業務，一律裁撤，從昔日的「加法」，轉向去蕪存菁的「減法」。
薛國棟回憶：「只要排不上業界前二位的（產品），全收掉！即使全新的產線，也毫不猶豫賣掉！」一位關係深厚的供應商也私下透露，今天的美的，從上到下都非常重視成本管控。因此在方洪波要求下，美的員工雖由近二十萬人，逐年降至約十萬人，營收、獲利反而上揚，顯見效率提升。
方洪波，這位在最近五年帶領美的全面「轉骨」、躍上國際舞台的靈魂人物，本身就是從底層員工一路坐上大位的典型務實派。
一九九二年，歷史系畢業的方洪波進入美的，當時他本來負責為集團刊物撰寫報導，並替長官擬演講稿，工作類似今天的「社群小編」；直到有一次，他向大老闆何享健報告出差考察總結時，因為報告條理分明，受到何享健大為賞識，而被提拔為廣告科科長，就此轉換跑道。
經過二十年，方洪波在集團內歷練過各種職務後，二○一二年何享健正式退休，由方洪波接班；何享健為讓方洪波放手一搏，更宣示兒子何劍鋒僅代表家族出任董事，不干涉任何決策。這種明確劃分經營及所有權的舉動，在中國企業相當罕見。
三張投影片哲學 掌握公司動態也開放對外合作
另方面，也正因為何享健提早交棒，中國三大白色家電巨頭的領導人，如今面貌全然不同：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已六十三歲，一手打造海爾集團的董事長張瑞敏，更已六十八歲，但方洪波僅五十歲。而且無論格力或海爾，枱面上都還沒有接班人，董明珠甚至聲稱自己「心理年齡僅二十五歲」。
外界對方洪波的主要印象，是「時尚」。他曾把自己頭髮染成一頭金黃，近年則一律以貼身黑西裝、黑色粗框眼鏡示人，在公眾場合格外顯眼。其實除了打扮出眾，方洪波有一門獨到的「三張投影片」管理法，靠著這套哲學，方洪波五年來已精準掌握公司動態，創造傲人業績。
原來，方洪波為了訓練幹部的反應與即戰力，下令開會報告時，每人「限用三張投影片」，主管解釋：「第一張講現狀，第二張講困難，第三張講解方，三張以外都是廢話，不准浪費大家時間。」這種快狠準、一切向效率看齊的開會術，果然讓美的業績蒸蒸日上。
「美的不會什麼都想自己做，只要技術好，他們很願意和外來團隊合作。」艾拉物聯創辦人、大中華區總裁張南雄也說。艾拉物聯專攻物聯網的平台整合，中國十大家電品牌中有五家與艾拉往來，張南雄對美的開放務實的態度，印象最深刻。
美的智慧家電強調實用設計。當偵測器感應到瓦斯濃度過高，便會自動關閉瓦斯，打開抽油煙機。(攝影/陳弘岱）
急速整併擴張 外資籲放慢、對手批「技術小偷」
關於營運效率，薛國棟也有一個難忘的故事。有一次，他與某部門總經理共進晚餐，這位總經理婉拒了喝啤酒的提議，薛國棟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凌晨三點鐘，該總經理將與當月發貨不順的供應商開檢討會，直到清晨六點。
為何要挑選凌晨時分熬夜開會？原因在於，「你（供應商）感受到的痛苦，就是客戶的痛苦，」薛國棟補充：「若你連參加三次，代表連續三個月出狀況，你就會拿到『紅牌』，這輩子都別想跟美的往來了！」
對集團內部與供應商充分上緊發條後，方洪波積極向上游整合，除了購併庫卡、高創，早在二○一五年，美的就與另一機器人巨擘︱︱日本安川電機合資，準備在中國推廣智慧製造產線。很明顯，當中國政府明確宣示「中國製造二○二五」，方洪波就是要同時掌握「智慧製造」與「智慧家電」這兩塊業務，成為新的工業巨人。
經過一年擴張，美的雖然併入不少寶貴資產，但規模也急速膨脹，必須重整、調整一段時間。知名投行中金公司日前發表最新的研究報告，標題就寫著，「美的需要放慢腳步、消化成本壓力和海外購併」。
或許是動作太過顯眼，美的購併策略也招來不少批評，言詞最激烈的莫過於勁敵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今年兩會（中共人大、政協）上，她語出驚人地說：「我從來不認為買技術能讓企業成長壯大。企業買技術就好像小偷……，如果一家企業是小偷，它就永遠是小偷！」這番話被認為處處針對美的。
當公司市值已逼近新台幣一兆元，方洪波要如何更上層樓，有待他拿出實際行動，粉碎這些質疑。
方洪波
出生：1967年
現職： 美的集團董事長兼總裁
經歷：東風汽車職員、美的企業報記者
學歷：南京大學企業管理博士
美的
成立：1968年
負責人：方洪波
主業務：電器製造
資本額：人民幣283億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