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扁政府到英政府，行政院政務委員林萬億是綠營倚重的長照操盤手，面對急速老化的列車，小英政府要如何鋪設安全又安心的枕木，林萬億希望台灣在未來十年，可以靠著長照二．○走向一個老而尊嚴的社會。
問：即將啟動的長照二．○與一．○有何不同？
林萬億答（以下簡稱答）：我們將著重「在地安老」。透過A、B、C三種照護體系的設計（見七十七頁表），可以擴大服務範圍，加入更多創新與整合。這次的預算與人員都增加了，讓民眾「看得到、用得到」，以平價、 普及化的巷弄照護站為主，將會出現二千五百多個據點。
問：長照二．○要設二千五百多個巷弄照護站，跟過去十年來設置的兩千多個「社區關懷據點」有何差別？
答：最大不同應該是「在地安老」的差異性服務再擴大。光是送餐，不同族群，就要有不同服務。例如，到閩南人家中，阿公會把便當倒到碗公，再把菜挑出來，菜與飯分開吃；送到原住民那邊，就要送到石板屋的聚會所，把便當聚在一起共食；客家人卻是各自端著到公廟邊聊邊吃。
不同出身背景，也要有不同照顧方式。例如，九十歲的榮民與九十歲的農民，就是不一樣的老人。榮民因為經過戰爭移民，較能接受改變，可以接受集中；老農民喜歡在自家附近。在長照產業中，關照不同族群，要有不同的「文化敏感」。
關懷據點過去沒有力氣去整合，預計用四、五年，將大家詬病、片段、零散資源再整合，預計十年後，也就是台灣接近超高齡社會時，長照機制可以達到全面照護的地步。
問：現在的老人與未來老人的照顧方式有何不同？
答：現在老人對土地連接比較重，他們安土重遷，守在家裡，除非不能自理，否則不希望被人服務，對機構式的照顧接受度比較低，因此，台灣機構入住率，大約只有二三％左右，閒置居多。
但，未來老人（現在四十五到六十歲）是在戰後出生，吃麥當勞、逛百貨公司、出差旅遊，他們習慣彈性移動， 講究服務，「不會將就低品質」。所以未來安養機構的品質，將是勝出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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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好長照地基 設健康網絡未來加入科技平台
問：長照從ㄧ．○到二．○ ，十年過去了，民眾對翻來覆去的長照政策，越來越困惑，新政府要怎麼跟社會大眾溝通？
答：必須承認，政府在長照蹉跎太多年了。一九九三年，我去瑞典看長照產業，二○○四年參訪日本（長照黃金十年計畫）安養模型，與在瑞典看的是同一家安養中心，日本和北歐已開始實施「在地安老」計畫。○七年我用這個觀念，推出「長照一．○」，十年總預算八一七億元，但隔年政黨輪替後，又回到長照保險制度的規畫，至今長照一．○的預算執行率不到四成。
問：政府政策牛步化，但人口老化速度卻不等人，長照二．○要怎麼跟上台灣老化速度？
答：我跟小英總統承諾，先花四、五年把「在地安老」的A、B、C三塊前端系統的健康網絡建立起來，以利後面五年的科技後端平台可以加進來，提高服務品質。
未來長照產業會加入網路、遠距、機器人等科技產業，預計前後端要完整地運轉，大概需要花十年時間，大約是二○二五年，也就是在台灣老年人口比率高達二○％的超高齡社會前，把設施網絡確定。
很多人都急著問，長照可以帶動什麼新興產業？開多少護理之家？但對我而言，長照還是社會福利事業，老人只是體衰的人，也應該被當作「人」。在談銀髮產業發展之前，要先把地基打好， 第一是設施，第二是人力，要先打底做好。
尋覓照護人力 50萬名外配是長照潛在勞動力
問：照護人力短缺，怎麼解決？
答：護理、復健、營養、社工，未來還有照護管理師、督導員，同步都要提升。最重要當然還是照顧服務員。過去我們都依賴二十二萬外籍照護員來支撐居家照顧，未來我們逐漸把人才吸引出來。當初○七年長照一．○時，外籍照護員大約十六萬，當時我們規畫每年本國勞力要取代一萬名外傭，十年剩下六萬名外傭，結果十年下來，變成二十二萬名看護工，完全是背道而行。所以，在長照二．○之後，我們得重新思考人力的調配，目前預計從三方面著手。
第一，外籍配偶，目前有五十幾萬人，都是○二年前後嫁來台灣。我○七年下鄉看長照時，這些新住民多是大著肚子，如今小孩也都大了，有閒暇時間出來工作，加上對台灣的語言與生活習慣也熟悉了，照顧社區長者是很適合的人選。
第二，老人服務學系、照顧服務學系的學生，每年四千多人畢業，七年約二萬多人，他們畢業後投入長照產業的比率不高，約僅有二、三成，政府應該在薪水與工作訓練上，給年輕人更大的信心與支援。例如有些照護員到長輩家裡服務，車程就要半小時，這段交通時間未計酬，並不公平。
日本的照護服務業，訓練出約一百五十萬名短期大學（類似台灣的二技）畢業生，在自己的家鄉投入，才能撐起這個產業。政府應該給照護員更好的薪資。
第三，四十五至六十四歲銀灰勞動力，目前僅有三○％左右勞動參與。也可以進入長照。
推行在地老化 讓長者留在習慣環境才能安心老
問：行政院會成立「長照局」，當作事權統一的單位嗎？
答：過去長照政策散在各部會，但目前已在行政院底下成立「長照政策推動小組」，由我當協調機制，沒必要再新設「長照局」。
未來會先把衛福部照護司，與社會及家庭署整合起來，其他部會設置一個專責長照的窗口，把各地的資源統籌起來。例如，台灣未來要設置三千多處照護站，找尋地點會很困難。前陣子我找退輔會來，希望能把榮民之家跟長照資源整合，目前台灣有十六處榮民之家，隨著榮民凋零，閒置空間很多，還有許多學校因為少子化多出來的閒置教室，也要請教育部一併整理。
問：你從事長照觀察三十幾年，自己對老後的想像與準備？
答：我希望像我爸爸一樣，在宅安老。父親九十三歲高齡，七月才辭世。他一輩子在泰山老家，閒時就去巡視菜園，或去土地公廟找人聊天。晚年，他體力衰退，活動力與食欲都不好，他問「聽說台北辦花博？」兄弟就帶他去圓山吹吹風；他對高鐵也有興趣，我們就帶他到某山頂，眺望疾行而過的高鐵列車。
我一直與他同住，每天六點半起床陪他吃完稀飯，他再目送我上班。周六休假他也會問：「蔡英文跟宋楚瑜是怎麼回事？」我後來想了《三國演義》的說書方式，告訴他這些「政治武林」的江湖事。
有一晚，電視轉播我主持年金會議的新聞，他說「自己已經很多年沒耕田了，每個月領政府七千多元的老農津貼，真是不太好意思，這些人還跟政府爭什麼？」父親問弟弟說「阿億還被人罵成這樣，甘有值得？」我還沒回答他，因為第二天他坐在椅子上，安詳地走了。
其實老人家要的不多，不用送他到舒適的安養環境去，只要讓他待在習慣的生活樣態中。這些年來，我們用這種方式跟父親互動，讓他沒有失智，因為在地老化，讓他減少焦慮與不安；父親的安老，對我是啟示，也是放心。
日本安養中心照護員，正訓練狗醫師跟長輩互動， 年輕人的好奇與創舉，讓照護更活潑。（攝影／吳東岳）
林萬億
現職：行政院政務委員
經歷：台大社工系教授、台北縣副縣長
學歷：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社會福利學博士、台大社會系社工組碩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