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藥袋標示到健保卡全面解鎖的15年改革路 醫改會「鱷魚精神」 讓醫病、司法皆贏

醫改會是台灣公民運動的模範案例，台灣近年的醫療改革，「都有醫改會的參加與推動」，前衛生署長楊志良如此形容醫改會的定位。

如此有影響力的團體，緣起是一個悲痛的故事。
 

小生命逝去 催生醫改會

二○○○年，懷胎八月的政治大學勞工所教授劉梅君突然腹部絞痛難耐，到醫院掛急診，但護理師只問了她的基本資料，幫她裝上胎心監視器後，就讓她在恢復室等待。這是劉梅君在生完老大、十年後好不容易懷上的第二胎。

然而，沒多久劉梅君就聽不到胎兒的心跳聲，此時醫師才飛奔進來處理，但為時已晚。事後打官司才知道，當時醫院三名住院醫師都請假，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哪個環節出問題。

回想起當時場景，劉梅君至今都還難免流淚，是她一生最大的傷痛。長期參與醫事審議的中央研究院社會所研究員張苙雲致電關心，兩人討論後，認為台灣醫療存在許多問題待改善，於是結合許多學者專家在隔年成立醫改會，以提高台灣醫療環境品質為宗旨，定位為倡議團體，並且強調不上街頭，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用理性的力量改變台灣。

於是，參與醫改會的一群「博士志工」，幾乎就像是在進行一次又一次最嚴謹的學術研究一樣，往往都是先有「問題意識」，經過周延的研究分析後，才點出問題和提出解決方法，並且具體找出台灣既有法規中應該增修或尚未確切落實的地方。

舉例來說，成立後的第一場重大戰役，就是解決當年常見的「給錯藥」問題。

解決給錯藥 募集萬個藥袋

醫改會董事長劉淑瓊（左）和執行長王梅影（右），下一步將緊盯醫院董事會獨立運作，並推動醫療糾紛相關立法。(攝影/陳俊銘)

解決問題，首先必須抓出造成問題的關鍵，而這部分，與當年各醫院藥袋標示項目的紊亂有極大關係。醫改會董事長劉淑瓊回憶，為了有足夠的證據，須大量蒐集藥袋分析，醫改會於是發起「寄藥袋抽大獎」活動。

這個讓一般民眾頗感怪異的活動，最後竟成功募集到一萬多個藥袋，醫改會進一步用電腦程式去分析哪些醫院不及格，「結果真的很不OK！」劉淑瓊說，在證據明確之後，醫改會於二○○二年舉辦記者會，直接點名藥袋標示未盡完善的問題。

新聞一出，引起軒然大波，衛生署（現改為衛生福利部）隨後公告十三個必要標示項目。但醫改會督促政府的腳步並未停歇，○三到○四年又做一次藥袋調查，仍然僅有五％合格，經過七年努力，更完整的藥袋強制標示項目終於在○九年入法。

由於面對的是高度專業的醫療問題，劉淑瓊說基金會的同仁總是如履薄冰，在研究問題時「打破沙鍋問到底」，在推動改革時，為了讓民眾能夠了解專業問題，也必須再三呼籲，不放棄任何溝通社會的機會，一定督促到改變為止，「這就是我們特有的鱷魚精神！」咬住，就堅持不放。
 

病歷亂象 促政府積極規範

除藥袋標示，另一個大躍進是病歷摘要取得的方便性。早期，病歷被認為是醫界的「智慧財產」，即使因為社會風向逐漸轉變，病歷的定位成為「醫病雙方共有」，但實際上一般民眾要取得病歷仍然難度不低，價格很高，拿一份病歷就要花兩千元，且須醫師同意。

對此問題，醫改會在○四年不畏醫界壓力公布調查，竟有三分之一民眾拿不到病歷，且亂象一籮筐；而在當年年底，衛生署就明定費用上限，並且限時三天內交付病人為原則。

因醫療糾紛起家，醫改會可說是醫療糾紛處理的「第一品牌」，累計至今年六月，已經處理六千三百三十六件。從處理的個案中也發現問題並督促改變，例如，他們分析得知手術類型醫糾就占二三％，○三年召開記者會，點出手術同意書「不告知風險、不說併發症」問題，也透過「手術同意書評比」，提出同意書的建議版本，隔年衛生署就公布新版手術同意書格式。
 

關心病人外 也為醫護發聲

由於醫改會的成立是要「推動台灣建立具品質與正義的醫療環境」，除了要醫界改變外，更關心醫護人員健康與工作環境，近年來，醫改會持續抨擊血汗醫院現象，要求醫院的財報公開，推動醫師納入《勞基法》等。

也因此，如今醫改會已不像成立初期時經常被醫界評為「醫療門外漢」、沒資格談論醫療；相反的，醫界甚至不乏對醫改會的肯定聲音，台北市立聯合醫院總院長黃勝堅說，這幾年醫改會對醫界的意見甚有價值，「是個在做事的團體。」

面對未來，劉淑瓊強調「與民眾站在一起」，將以緊盯財團法人醫院董事會的獨立運作，去除萬年董事會與捐助家族掌控狀況為首要任務，且持續推動醫療糾紛處理法完成立法，解決「病人痛苦、醫師委屈、司法挨罵」的三輸窘境。

一路以來，醫改會走的是理性路線，一定再三確認後才對外發言，但也因此讓民眾沒那麼有感，譬如藥袋標示推動成功，連劉淑瓊哥哥都不知道妹妹努力有功，但專業人士可是印象深刻；楊志良就說，「二○○○年開始，台灣病人權益有很大進步，以前藥袋沒有標示品名、成分、顏色、功能和副作用等，現在都有了。」
 

為維持中立 堅拒指定贊助

儘管努力受到肯定，但醫改會始終面臨財務問題，總是用最拮据的方式經營，讓醫改會董事楊秀儀印象最深的是「公車搬家」。二○○一年醫改會搬家時連貨車都捨不得請，大家坐公車人力搬運；即使是攝氏三十五度的炎炎夏日，還不開冷氣，能省則省。

雖然財務一直處在寒冬狀態，為了維持立場客觀中立，十五年來，由於怕拿錢手軟，醫改會仍然堅持不接受政府和利益團體的指定贊助。一路以來的用心與努力，讓醫改會拿出不錯的成績單，鱷魚的精神，也成為台灣醫療環境與品質向上提升的助力。

喪子之痛的十六年後，看著醫改會成長茁壯，越來越有公信力，劉梅君接受《今周刊》訪問時，哽咽說「孩子沒有白白犧牲」，無法言語幾秒鐘後又說：「說不傷痛不可能，但傷痛少很多了。」

醫改會
成　立：2001年
發起人：張苙雲、劉梅君、江明修、曾敏傑等
董事長：劉淑瓊
使　命：推動台灣建立具品質與正義的醫療環境
策　略：為了維持立論客觀中立，從不接受政治、利益團體指定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