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見綠油油的森林裡，突然出現一條又一條的車路，就表示那片森林已被伐木者入侵了……。
砍伐雨林，轉植油棕 暖化再加速，水土保持變差
徐仁修的憂慮，卻是全球三大雨林之一、馬來西亞砂勞越（Sarawak）所在雨林中的常態；嚴重的砍伐，讓這片珍貴的雨林正在急速消失，引發的環境浩劫，包括當地野生虎因失去棲地而開始攻擊居民，水患與霧霾情形加劇；國際綠色和平組織更警告，大氣中二氧化碳含量也會隨著雨林消失而增長，加速全球暖化。
這些原生樹種被砍伐，除了作為原木材料使用，也會轉作為徐仁修口中「矮小而物種單一」的油棕園，光是砂勞越一州，油棕園的面積就高達一一六萬公頃。
馬來西亞是全球第二大棕櫚油生產國（僅次於印尼），這種油被大量使用在食品加工，或加工成人造奶油、酥油，是全球使用量最大的植物油。
雖然國際社會與環保團體不斷施壓，馬來西亞部分州的森林砍伐有減緩趨勢，惟獨在砂勞越州卻有增無減。根據馬來西亞統計局發布的《二○一四年環境統計概要》，砂勞越在○九年時擁有的八○六萬四六四六公頃森林（六五．五％），在一三年減至七八六萬六七○○公頃（六三．七％），總共減少十九萬七九四六公頃。
令人驚訝的是，當地環保團體異口同聲地表示，「台灣也是殺死熱帶雨林的凶手之一。」這些來自雨林的珍貴木材，有相當大部分流入台灣，成為台灣人成家美夢不可或缺的家具原料。
台灣禁伐，未禁進口 非認證林產品，家具業照買
根據一三年馬來西亞海關資料顯示：馬來西亞的主要原木出口國中，台灣占第二位，一四．一八％，僅次於印度。「你們台灣人會保護自己的森林，卻轉而來破壞馬來西亞的森林！」資深的砂勞越環保運動者、牧師黃孟祚犀利地批評。
馬來西亞雨林的犧牲，造就了許多台灣家具業者的榮景。例如高雄知名的家具商葉氏木業，便長期以馬來西亞為據點，發展家具事業，將暖被桌、學生桌等商品外銷至日本。
除了家具，紙漿也是熱帶雨林殺手之一。連行政院國家永續發展委員會一四年台灣白皮書也直指，「台灣森林禁伐的制度，落後世界環保紙品認定規範，早已成為鄰國熱帶雨林破壞幫凶。」而且，約有二四％至三一％台灣進口的紙漿纖維，來自東南亞等國內未經永續森林管理體系認證的森林。
但是，即使在台灣國內認真執行認證工作，很有可能也是徒勞。黃孟祚分析，砂勞越的森林局與木材工業發展機構同屬一個部門，根本缺乏監督機制，「簡單說一句，馬來西亞的木材認證制度，根本不值得國際信賴。」黃孟祚如此評論。
黃孟祚舉例，馬來西亞伐木集團三林集團旗下子公司，其伐木許可區在○五年起被列為國家公園（Pulong Tau National Park）保留地，但衛星圖像顯示，○八、○九年間，三林公司仍在密集砍伐國家公園內的林地。
要討論馬來西亞雨林非法砍伐問題，不能忽略華人角色，因為當地砍伐雨林的企業，幾乎是華人家族。
以砂勞越州為例，當地有六大伐木家族：啟德行集團（KTS）、常青集團（Rimbunan Hijau）、黃傳寬集團（WTK）、三林集團（Samling）、昇陽集團（Shin Yang）、大安集團（TaAnn），根據砂勞越州環境部統計﹐該州所有伐木特許經營權中，六大伐木公司所占比率，便高達六五％。
而這六大家族當中，除了前州長阿都．泰益．瑪目（Abdul Taib Mahmud，以下簡稱泰益）的表親在晚近創立的大安集團之外，都是華人家族事業。
砂勞越州，吏治敗壞 伐木恐龍橫行，掀貪汙醜聞
但砂勞越州伐木集團得以坐大，隸屬於執政黨「國民陣線」的砂勞越前任州長泰益，無疑是關鍵人物。
在馬來西亞的聯邦政治制度下，開發森林的許可證照核發權在州政府，州長掌握了生殺大權。泰益自一九八一年開始擔任砂勞越的州長，同時兼任該州財政部、計畫與資源部首長，是砂勞越史上在位最久的州長。
二○一一年二月十八日，英國的Bruno Manser基金會展開「停止木材貪腐」計畫，經過長期調查後，基金會正式指控，「泰益家族從破壞熱帶雨林賺取大量財富。」在一一年大選，反對黨也大力抨擊，州長家族與華人伐木企業結合，造就了砂勞越州「伐木恐龍」橫行、雨林急速消失的危機。
一四年二月二十八日，泰益終於宣布退位，次年五月，馬來西亞反貪汙委員會調查組發布消息，宣布在砂勞越州六個省，包括美里、古晉、詩巫、民都魯、峇貢及加帛等四十八個地點，取締涉嫌盜木、賄賂及逃稅等活動的三七五家木材公司，
凍結這些公司及個人帳戶的總金額高達五．六億馬幣（約合新台幣四十九億元）。
馬來西亞內部試圖打破政商綿密結盟的結構，綠色和平組織也致力推動大型企業拒絕「毀林棕櫚油」，要求包含嬌生、百事可樂與高露潔牙膏等知名企業，拒用以非永續方式取得的棕櫚油，同時推動永續木材認證。
但是，部分民族主義者以「白人不得干涉亞洲政治」的論述，抵消了西方環保團體介入雨林保育的努力。「那些白人砍光自己的樹木，卻來要求我們不要砍樹。」一名吉隆坡的年輕華人出租車司機，在聊起雨林保育話題時，相當不以為然。
而且，對雨林內的居民來說，保育是城市人的觀點，對城市人有好處，對他們沒有好處，「他們認為，我一個社區二十戶人家，常住的只有八戶，才十五人，森林那麼大，需要保育嗎？」砂勞越荒野保護協會現任會長黃齡慧點出當地人想法。
砂勞越州前州長泰益（中）在位32年，環保團體認為，他必須對雨林破壞負起責任。
(圖片來源/Getty)
雨林學校，力推保育 說服政府居民，發展旅遊業
一一年起，砂勞越荒野保護協會設立「雨林學校」，投入兩年，在烏魯艾（ulu ai）地區進行生態教育，致力讓居民與州政府了解，保存雨林才是替子孫留下寶貴的金蛋，而現行將森林變油棕園的方案，猶如殺雞取卵。
同時，荒野協會也協助當地發展生態旅遊業，讓居民與州政府都看到當地發展生態旅遊產業的潛力。他們的努力，說服了當地原住民，群起向州政府表達「反對森林被砍伐」的強烈意願，一三年成功讓烏魯艾的伐木許可被州政府收回，保住將近二萬公頃的原始雨林。
一四年開始，砂勞越荒野保護協會又進行第二個雨林保護計畫案——同樣位於婆羅洲、五．七萬公頃的隆拉浪（Long Lellang）雨林。一五年九月，在當地村長的支持下，成立了居民自主籌備的「永續生態社區委員會」，積極與雨林學校合作，在獵區設立社區公園作為禁獵保護區，以及雨林學校學員的活動營地。
或許有人質疑生態教育的方法緩不濟急，然而，眼見馬來西亞政治黑暗、抗爭不易、公民社會的基礎薄弱，教育工作者、般若學舍主持人釋妙贊，便十分同意這種作法。
出家前，釋妙贊曾擔任過民主行動黨議員林吉祥助理、反對黨黨報《火箭報》編輯，他深知馬來西亞政商結構盤根錯節，難以由街頭抗爭方式撼動，「聽到徐老師他們預備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然環境的時候，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他說。
在參天巨木間搭起教室，讓華人的孩子愛上自然、讓魚鴞在人類面前安心闔眼，是徐仁修在赤道無風帶編織的馬來西亞之夢。或許聽來仍有些天真，但無疑值得所有華人的關注與期待。
居住在雨林內的原住民，是「雨林學校」合作的對象，希望以生態旅遊產值，說服 當地政府停止發放伐木許可執照。
(圖片來源/徐仁修提供)
婆羅洲雨林 新物種寶庫
婆羅洲雨林是世界三大雨林之一，面積僅次於亞馬遜雨林，分屬印尼（加里曼丹）、馬來西亞（沙巴、砂勞越）和汶萊，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雨林之一，也是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寶庫。自1996年以來，世界自然基金會在婆羅洲雨林內平均每個月發現三個新物種，估計雨林內尚有上千種物種尚未被發現與研究。2016年，世界自然基金會宣布，在婆羅洲雨林內發現蘇門答臘犀牛，根據估計，目前全球蘇門答臘犀牛數量不足100隻。
（何欣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