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照服務法》立法後,各界對於長照如何走才可長可久仍有爭論,行政院卻快馬加鞭通過「長照保險法」草案。在政務委員任內推動長照的台大社會學系教授薛承泰接受《今周刊》專訪時疾呼,推動長照保險切勿操之過急,「不然就等著垮」,值得深思。
台大社會學系教授薛承泰接受專訪時主張,長照保險不要一步到位,應讓《長照服務法》先施行三至五年,累積經驗與建立基礎之後,再來談怎麼推行保險。薛承泰在○九年擔任政務委員時,一手把《長照服務法》草案推進立法院,如今考量為何?他從四大癥結切入探討,以下是專訪內容:
政府從二○○○年開始委託學者規畫長照,幾個地方政府長照措施也陸續上路,○八年選總統時,馬英九承諾長照與立法四年內上路,○九年我當政務委員,一一年把《長照服務法》草案送出去審查,當時不是採用「長照保險法」字眼,是要留一點空間,希望《長照服務法》先行,一方面因著人口因素的不確定,此外,那時二代健保鬧得沸沸揚揚,對於保險,各界仍有疑慮。
建立證照制度 強化家庭照顧體系
癥結一:台灣目前約有八十萬人失能,長照體系仰賴二十一萬名外籍看護,有證照的本國人員僅十分之一、不到一萬人投入,人力短缺是長照體系艱鉅的問題。
長照不容易解決的是照顧人力問題,「十萬大軍(指拿到證照的服務人員)」實際投入產業的比率不高,要把屎把尿,很多人不願意做,我希望建立證照制度,讓薪資合理化,並帶動相關福利和保障,就能讓社會地位起來。另外,可以考慮東南亞和中國嫁進來的新移民,他們有將近五十萬人,其中有超過三分之一取得國籍,若他們取得證照,投入意願也會較高。
目前有二十一萬個家庭用外籍看護,外籍看護在未來幾年有供需上的危機,印尼籍占七成,但印尼經濟發展很好,也許兩三年後,他們不用出口人力,我們須要提前準備。
我不希望一下子就把家庭照顧體系崩解,有些不是太專業的照護工作由家人來做,學會照顧失能家人,也會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目前照顧老人的,是兄弟姊妹最多的一個世代,空前絕後,所以「長照保險法」未必要急著上路,可爭取一點時間,做好基礎工作再說。
癥結二:長照保險若開辦,政府每年至少要編列四百億元,以目前財政赤字來說是巨大壓力,長照服務究竟要透過加稅還是收保費的方式開辦,各界尚無定論。
《長照服務法》應先施行三、五年,累積經驗,把制度、人力建構,管理機制打底,談保險才有意義。
雖然政府一年所編長照經費只有二十四億元,但當需求上來,一定會追加預算。韓國的長照保險○八年起實施,因涵蓋的範圍少,民眾沒有強烈感受,很多人不滿意;但問題就在這裡,以健保為例,一上路涵蓋太廣,任何執政黨只能剉咧等,因為財務問題,過幾年健保又要調漲保費,調了以後,如果長照保險上路也跟著要調,又形成另一個壓力。
○七年時,九人中有一人是老人,當年這些老人已用掉健保支出的三分之一,它隨著高齡化會更嚴重,到二○二五年,老人就占人口二○%。政府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找財源,不管將來誰執政,都需要這三到五年的時間,不要一步到位,不然就等著垮。
我們租稅負擔率是低的,才百分之十二點多,但各種規費倒是不少,開創長照財源有各種作法,也不排除加稅的可能。
出生開始繳保費 「當代結算」以求公平
癥結三:過去長照機構多由政府或非營利組織提供,民間業者僅能承接四十九床以下的小型長照機構,《長照服務法》開放業者投入社區與居家照護,但利基有限,加上未開放大型機構投入市場,服務供給受限,引發爭論。
長照服務可以有條件開放市場化經營,台灣的非營利組織在過去一、二十年來蓬勃發展,卻也養成依賴政府的傾向;但市場化也有令人擔憂的地方,如果有一家機構收容一千床老人,哪一天它虧損拍拍屁股就走了,怎麼辦?
現在機構收容人數不多,不超過十萬人,二五年老人約四百八十萬,推估失能者會有一百萬,市場一定有。政策上必須強調社區和居家照護這塊,是因應在地老化的概念,這也保護了家庭機制。
癥結四:長照保險法草案規定每人從出生起就要繳保費,但長照是隨著年紀增長需求才增加,對於收取保費時間點的公平性,爭議頗大。
長照保險風險分擔是一定要的,因為它具有不確定性,這是前提;目前規畫從出生開始繳費,但是要增加公平性,可以使用「當代結算」的作法,如果你今天繳保費都沒用到,可以一定比例轉到你的配偶或下一代,減少逆向補貼,如果你用得多,你的家人可能也要多繳保費。
作法是,每人都要繳一筆很低的保費,即使你在國外,如果不繳就失去資格,避免濫用。第二筆保費,根據家戶所得淨額稅率多少來繳保費,同時在今年報稅時,看去年用掉了多少長照的給付,多退少補。
一九五○年代,台灣生育率是全球最高,到二○○三年,卻成為超低生育率的國家之一,五十年內從最高變成最低,前所未見。長照深具未來感,應按部就班、與時俱進。
薛承泰
現職:台大社會學系教授
經歷:台北市社會局局長、行政院政務委員
學歷: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社會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