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農作物殘留農藥超標事件頻傳，近日是手搖飲料店中鏢，下次恐會是其他蔬果。許多學者專家力推建立植物醫生與農藥處方箋制度，宜蘭與高雄美濃已實驗成功，但中央推動修法過程卻遭遇重重阻力，為什麼？
解決棘手的農藥問題，許多學者與農政單位提出的解方之一，是推動「植物處方箋」制度，改良目前由農藥行替農民「開藥方」的風氣。農藥行經營者是農民遇到病蟲害問題時最常諮詢的管道，卻多未接受完整的現代農業化學訓練。
許多農藥行為留住生意，怕單一農藥萬一未奏效，農民下次就「轉去其他家」試試，乾脆一次就推薦多種農藥給客戶。這種使用多種農藥混合在單一作物上的施用方式，被稱為「雞尾酒療法」，對農民與消費者身體健康同樣都會產生嚴重危害。
植物醫生對症下藥
更嚴重的是，目前的農藥登記是以廠商申請為主，採取「一藥劑對應一作物及一有害生物」原則，廠商將本求利，多半只登記於較高經濟作物或面積較大之作物，許多經濟規模較小的「少量作物」，並沒有登記用藥。若根據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定義，「少量作物」指年產值低於五億元或栽培面積低於兩千公頃作物；目前台灣二百二十八種作物中，即有一百六十四種是少量作物，比率高達七成；國內每年農藥違法案例，高達八成即是使用未登記農藥。
早在二○○六年，宜蘭縣就獨創「農藥處方箋」制度，輔導農民合理施用農藥，為自家農產品牌把關。「每次農藥檢測，都會看到農民被檢出農藥時，就很無辜說，我也不曉得，農藥行告訴我這樣噴。」宜蘭縣動植物防疫所所長陳文進回憶，縣府基層官員多半是農家子弟，「看到農民這樣，我們也覺得心酸，有些農民識字不多，農藥行應該更有企業責任感，縣府也該幫忙推動把關。」
於是，一群農家出身的公務員，為了讓老農民不要再受「藥害」所苦，自行發明「農藥處方箋」概念，請農藥行列出相關病蟲害與使用農藥清單，農民只需按清單上的藥品施用，不必再調製「農藥雞尾酒」，雙方並在買賣同時開立購買證明，白紙黑字為憑，萬一事後發生農藥殘留爭議，能有追索的依據。
為了鼓勵農民、農藥行接受新觀念，只要農民願意配合處方箋政策，就能優先獲得農業資材補助；縣政府更把願意配合的農藥行，優先推薦給農會產銷班班員，大大降低宜蘭縣農產殘留農藥的機率。
「事實證明，對的事情，就該早一點開始做！」陳文進笑著說，消費者越來越重視農藥殘留議題，所有農民都將面臨轉型、減少使用農藥的挑戰，「宜蘭縣的農民就會適應得比較快，也比較得到消費者的信賴。」
「人類生病要看合格的醫師、到藥房找合格的藥師，最後才能謹慎用藥，達到治病的效果，植物也是一樣，需要有植物處方箋、植物醫生制度雙管齊下，才能從源頭解決農藥殘留問題。」台大植物醫學研究室教授孫岩章，高度肯定宜蘭縣政府的作法。
高雄市農業重鎮美濃也跟進，由農會特聘高雄農改場助理研究員陳明昭擔任植物醫生，對黃豆、黑豆病害對症下藥，讓「美濃黃豆」近年逐漸打響品牌名聲。
眼見宜蘭、高雄美濃等地的先鋒部隊實驗成功，消費者的食安意識也逐漸抬頭，農委會開始推動立法，希望將農藥處方箋制度推廣到全台灣，卻遭遇重重阻力。
▲消費者意識抬頭，農民面臨如何減少使用農藥、降低農藥殘留的挑戰。（攝影/陳俊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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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法癥結 農藥業者反彈
農藥業者不但遊說施壓，甚至揚言與農民串聯，一同北上抗議，農委會主委陳保基也坦承，「農民平均年齡高，要改變他們的用藥習慣不容易。如果沒有一定的信任基礎，要求農民不去熟識的農藥行『交關』，反而來找這些讀書人模樣的植物醫生求助，恐怕也不容易。必須要慢慢輔導、鼓勵他們轉用這種方式。」
面臨業者、農民強力反彈，農委會藥毒所所長費雯綺曾以「努力拔河」形容修法過程的拉鋸。因此，一四年底，立法院三讀修正通過《農藥管理法》，強制規定農藥行必須詢問購買者之用途，才能販賣農藥，開具載明農藥之名稱、數量與其使用範圍等資訊的販售證明予購買者，違者處一萬五千元以上、十五萬元以下罰鍰。
這項修法雖有進步，卻只做了半套。防檢局副局長馮海東即坦言，新制僅是「販售證明」，不完全是「處方箋」，只能方便主管機關追蹤農藥流向和釐清責任，距離真正完善的農藥處方箋制度，還有一段距離。孫岩章則直指，現行法令對農藥管理的手段只是「虛」的，缺少植物醫生的加入，僅開立販售證明，仍難完整杜絕農藥濫用的情形發生。
「上次修法算是『力有未逮』，只前進一小步，如果消費者越來越在意農藥問題，農民、農藥行也必須慢慢改變自己的習慣，不能再嫌麻煩。」多位在第一線熱心推動政策的學者專家與官員盼望，這波手搖茶農藥風暴，能夠成為促成《農藥管理法》再度修正、落實處方箋制度的契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