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都更 讓父子反目、叔姪失和

「也許我放棄得太早吧！但我就是覺得，這場仗已經不可能贏。每天跟怪手打架、要打到什麼時候？最後如果我跟我爸要賠償兩億元，這不是太沉重了嗎？誰會幫我承擔呢？」台北市士林王家所有權人之一的王耀德，二○一四年三月十六日接受《今周刊》訪問時，語氣激動地說。

就在「文林苑」都更強拆案兩周年前夕，王耀德十四日率隊自行拆除位於王家原址工地上的組合屋。原本反對兒子拆屋、有意重建組合屋的王廣樹，經過一夜考慮，也決定停止抗爭，替長達兩年的爭議畫下句點。

決定抗爭，兒子失最愛工作

身為組合屋所在地的三分之二所有權人，王耀德過去兩年來，在人前一直都與父親王廣樹並肩抗爭。但外界不知的是，建築本科出身、擁有３Ｄ建模專長的他，因為文林苑案的抗爭，不但與父親多次激烈爭吵、被從小疼愛他的伯父王清泉責罵，更從原本的事務所離職，付出了慘痛代價。

「建築是我的興趣，學以致用更是每個建築人的夢想。但我們抗爭以後，事務所損失很多，丟掉很多案子，有建商嗆說，你幹麼還畫建築圖、幹麼還接案，都更都停擺了，建築人還要幹什麼？」王耀德黯然地說，雖然前東家惜才，沒有叫他走路，但他自覺愧疚，自請離職。

離開建築師的圖桌，王耀德考進台電北部工程處擔任公務員，他樂觀地說：「以前都待在房子裡畫圖，現在可以到第一線工地監工，跟包商、工人打交道，對我也是很有幫助。」是否還會想回建築師事務所上班？王耀德倒是笑著說：「很難說，台電福利太好了，理想跟麵包很難抉擇啊！」

一審判決，王家決定棄守

王耀德表示，自己扭轉態度的關鍵，是台北地方法院的一審判決，法官認定王家組合屋為無權占有，樂揚建設更揚言要對王家求償兩億元。讓他的抗爭信心徹底瓦解。

「一審判決之後，因為要尊重長輩決策，我沒有參與討論，事後才去問結果，他們竟然告訴我決定上訴，我心想，這太誇張了吧！萬一到三審還是輸怎麼辦？」王耀德忿忿不平地說。「每天跟怪手抗爭，就算我被怪手壓死，也頂多賠幾塊錢而已，什麼都不會改變！」王耀德的話，讓人感受到兩年抗爭帶給他的沉重壓力。

王耀德更嗆說，如果台灣都市更新受害者聯盟與律師們還算是王家的朋友，就該勸父親放棄抗爭，不該繼續上訴。對於他的說法，王廣樹表示，兒子把責任都放在都更聯盟身上，是對事實的誤解，「我這人做事情，不可能被他人左右。」

乍聽王耀德自拆組合屋的消息時，擁有組合屋所在地三分之一所有權的王廣樹在家中氣到全身癱軟、無法出門，於當天下午記者會罵王耀德是「憨子」，王清泉更痛罵姪兒，沒資格代表他。

但心愛的獨子、姪兒的決定，長輩最終只能無奈接受，被王耀德形容為「忠肝義膽」的王廣樹，十六日鞠躬宣布停止抗爭。

「為了這案子，家裡不知道吵過多少回、哭過多少次。」一場都更案讓原本和樂的王家瀕臨崩潰，王廣樹曾經氣得要王耀德滾出家門，王媽媽夾在意見相左的丈夫與兒子之間，常常以淚洗面，「生活可以恢復安定，最高興的是我媽媽。」王耀德感慨地說。

王耀德承受不了抗爭壓力，自拆組合屋。父親王廣樹(左一) 雖無奈接受，仍不放棄以修法與訴訟來改變都更體制。

建商求償，生活仍難平靜

但王耀德與社運團體的關係，可能無法如此輕易和解。拆除組合屋後的隔日，王耀德公開在臉書上說都更盟是「騙子」、「說一套做一套」，更指控聯盟對王廣樹施壓。都更盟理事長彭龍三則回應，從未欺騙過王家任何事，也尊重王廣樹的自主決定，「反倒是拆除時組合屋內有許多我們的電腦、財物，王耀德不肯透露他拿去哪裡，令我們非常困擾。」

另一方面，在組合屋拆除後，樂揚建設委託律師，將對王廣樹提出五千三百萬元的損害賠償訴訟，王耀德則因自行拆屋，不在求償之列。

王家人仍難立刻恢復平靜生活，而這一家人的選擇與決定，已經讓台灣的都市更新之路，出現重大轉折。

兩年前的三月二十八日，台北市政府動用警力強行拆除王家的獨立透天厝，引發社會激辯，也讓台北市都更案一時停擺。兩年來，輿論對現行都市更新制度提出種種質疑，大法官會議也宣告數條《都市更新條例》違憲。王廣樹表示，他仍會聲請假處分要求樂揚停工，也會到立法院關注修法進度，「尤其是建商未經所有住戶同意前，就可取得建照，還有強拆條款，都是引起爭議的元凶。」

激烈的對峙已告一段落，修法是否能阻止下一個文林苑案的發生？各方都在密切關注。

文林苑爭議事件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