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非核家園 實現台灣綠能願景

「台灣萬萬不可廢核！你們看看非核的德國，電價是台灣的好幾倍！」隨著核四議題升溫，擁核人士紛紛拿著有利數據，駁斥核能以外的所有可能。而再生能源（風力、太陽能等綠能）已經突破國家總發電量二○％，並且決意要在二○二二年全面廢核的德國，自然成為發燒話題。

即使電價上漲 德國人民仍堅持發展綠能

清大工科系（原名核子工程學系）教授葉宗洸日前才投書，指出德國因為政府決心廢核並發展再生能源，導致電價上漲。他認為：「過去十年，數據告訴我們，台灣電價較德國低廉且穩定。台電至今還能苦撐，是因還有近兩成核能發電，以及尚未全力發展再生能源發電。」

德國電價上漲是事實，但身為歐洲國內生產毛額（ＧＤＰ）第一的工業大國，德國平均每人用電量僅是台灣的三分之二；按照德國聯邦環境、自然資源與核能安全部（ＢＭＵ，簡稱環境部）的統計，一一年德國的「人均民生電費」占「人均ＧＤＰ」四．七六％，而台灣則為四．○六％，差距只有○．七個百分點。也就是說，以收入換算消費水準，兩國人民的電費負擔，並沒有擁核學者口中的那麼多。

而且，按正常邏輯判斷，既然德國再生能源造成電價上漲，一定造成人民苦不堪言，急著回頭擁抱核能，對吧？若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跟據德國能源工業協會（ＢＤＥＷ）在去年七月針對一千名國民做的一份調查顯示，即使電價上漲，仍有九○％的民眾支持德國總理梅克爾的能源革命、有六一％的人覺得德國綠能發展太慢、只有一五％的人認為對工業發展有害。

「Energiewende」（德文「能源革命」之意）是德國的能源運動，這個詞不是一時、短暫的政治口號，而是三十年來，一點一滴由社會運動所累積堆砌而成。梅克爾廢核與綠能政策，是政治，但讓這位鐵娘子鐵了心也要廢核的關鍵，來自於全民堅強的意志。

因為恐懼 德國廢核決心已堅持三十年

究竟德國這個工業大國，是怎麼走向反核之路？這股意志，一開始就是來自對於核能的恐懼。

就像大部分的台灣人，在來自鄰近國家的核災之前，德國人對「核能安全」這個名詞也是懵懵懂懂。一九七○年代起，德國經濟發展迅速，核電廠也大幅增加。與台灣台電獨大的情況類似，德國四家大電力公司掌握全國幾乎所有的供電及電網，全力開發核能，而人民也都懷抱「安全核能是德國的未來」的美夢。

這個美夢在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六日凌晨一點二十三分被炸碎。距離德國一千公里遠的蘇聯車諾比反應爐蓋頂，被失控的爆炸給轟開。大量輻射塵雲很快就籠罩包括德國全境，全國陷入恐慌，德國主流媒體《明鏡周刊》那期的封面標題為「恐懼、恐懼、恐懼」。

這個恐懼深深地烙印在廣大德國人心中，一股強大的反核勢力開始從民間爆發。車諾比核災後，一時之間幾乎是全國動員般地反核，西德反對核能的民調更一度超過七成。德國綠能的濫觴烏蘇拉．史拉黛克（Ursula Sladek）回憶：「政府下令禁止販賣牛奶，小孩沒有牛奶了！而且我們在自家後院種的蔬果也全部不能吃，我們不知道要給小孩吃什麼？」

德國綠能之路 始於民間運動

烏蘇拉是國際家喻戶曉的綠能先驅者、環保諾貝爾獎「高曼獎」（Goldman Prize）得獎人。「Energiewende」一詞，就是來自於她創立了德國第一家一○○％綠能發電公司－舒納電力公司（ＥＷＳ）。去年三月，她被請去美國與總統歐巴馬會面討論綠能政策。但二十六年前，她只是一名住在黑森林舒納小鎮，為孩子擔憂的平凡母親。

德國在核災發生後的第三十二天成立了環境部，應變緊急安全問題。如今，環境部獨立處理德國的能源安全政策，不像台灣的能源局隸屬於行政院底下的經濟部。德國環境部的高度與經濟部並列，這足以表示德國對於核安的重視。但即使如此，德國政府對於核安的態度，在民眾眼中仍是消極地。

烏蘇拉決定與另外九名家長組成「舒納反核家長聯盟」，帶著丈夫與五個小孩，一齊加入這個全國性的反核運動，在全國走唱，用歌曲反核。但是隨著時間過去，烏蘇拉也感受到身邊的人漸漸對抗議遊行事件痲痹了。「我知道我們得採取有建設性的行動。」烏蘇拉說。她開始問一個問題：「我們有核能之外的選擇嗎？」

烏蘇拉想要啟用小鎮旁廢棄的河川水力發電廠，但遭到大電力公司冷漠地拒絕。「這些大公司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為人民著想。」看著明明可用的再生能源，又想到財團醜陋的嘴臉，烏蘇拉決定要自己用綠能發電。

當時，德國的電力市場已經自由化，烏蘇拉自己成立電力公司，經過將近十年的奮鬥，烏蘇拉的ＥＷＳ公司終於買下電網營運權，可以自己決定發電方式。ＥＷＳ只用水力、燃煤與天然氣發電，是德國第一家實現「捨棄核電」的電力公司。

捨棄核能之後，烏蘇拉再進一步追求一○○％綠能發電，在德國自由化的電力市場下，ＥＷＳ這樣的零售電業公司，可以向其他風力、生質能、太陽能發電廠購買電力，也可以向全國消費者售電。用綠能號召下，如今在德國已經有超過十三萬名的客戶。

她成了德國綠能的先驅者，因為她讓「反核」二字不再是遊行與抗議的口號，用綠能取代了核能。德國人對核能的恐懼，在烏蘇拉的努力下，轉變為對乾淨能源的憧憬。

「反對的聲音永遠都有，我這三十年來聽的太多了。」德國綠黨國會黨團能源政策發言人漢斯．尤瑟夫．費爾（Hans-Josef Fell）說。他是全球綠能先驅，他起草的《再生能源法案》（ＥＥＧ）已經成為全球政府的綠能政策教科書。

「例如，我一開始寫好法案時，社民黨沒有很喜歡，因為這會對煤炭發電業造成直接傷害。」費爾說，在他改變德國能源政策走向的途中，遇到的阻礙，最大的卻是政府：「政府總是偏好傳統能源，因為傳統能源的既得利益者太龐大，特別是保守黨派，很難全力支持再生能源。」

▲烏蘇拉用堅定的反核精神，成立德國第一家綠能電力公司。

▲德國西部一座廢棄的核電廠改建成遊樂園，像是在對核能說：「滾出德國！」

德國在車諾比後開始廢核 台灣呢？

「所以我可以想像在台灣，台電會怎麼阻礙能源改革。這種大公司一定有深厚的政府關係，他們有很多遊說勢力。」費爾說。這個問題，怎麼解決？費爾說：「我們有全世界最棒的國會。我們說，『不！立法的不是廠商，是議員！』是民意讓我們無法回頭。」就是德國這樣強烈的反核民意，把德國推往能源的下一階段。

「台灣現在的問題，與我們德國十年、二十年前的情況一模一樣。你們廢核的辯論才剛開始，民意才剛開始凝聚。但是現在，整個歐洲都已經有共識。」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ＯＥＣＤ）統計，去年ＯＥＣＤ先進國家平均再生能源發電量已經達到一六％，德國、義大利、瑞士都相繼廢核，就連全球最擁核的法國，都開始考慮往綠能之路前進。而台灣，十幾年來再生能源還停留在四％的水準。

一二年一月於日本橫濱舉行的「世界廢核會議」中，德國代表就強調，德國因廢核去買法國核電是惡意中傷的謠言。今年二月時，費爾寄給《今周刊》記者的資料指出，核能發電占比全球最高的法國，在一月嚴冬耗電量最高時，向德國購買的「淨電輸入」已達歷史新高。報告指出，法國向德國輸出一六九兆瓦電力的同時，卻反向德國購買一七三九兆瓦的電力，「電力缺口」高達一五七○兆瓦；德國卻因風力與太陽能發電，而有剩餘電力。「這無疑給那些擁核人士臉上打了一記大巴掌！」費爾在信中表示。

其實，台灣的風力與太陽能等綠能發電資源都比德國要好。但是，「我們開始發展綠能時，也有很多人說，我們日照不足啊，德國不適合發展再生能源這些話。現在呢？」費爾說。如今，德國做到了，日照與風力資源都比德國豐富的台灣，絕對夠資格大膽問一個問題：「台灣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