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優秀營業員之死

「聽說，中部有一位證券營業員，因沒量而自殺……」全台營業員近日流傳著一則傳言，正當證所稅上路前夕，引得人心惶惶。真的有這件不幸的意外發生嗎？為何這位營業員要走上絕路？《今周刊》南下採訪，對這起事件進行了解，並與營業員的同事、家人取得聯繫，試圖還原真相。
 

責任感強  因虧損自責

時間倒回十月三十日早上，這天九點準備開盤前，中部一家證券公司約二十位營業員盯著螢幕、繃緊神經，盤算著今天是否能終結台股六連黑跌勢、守住七千點防線。

開戰前的肅殺氣氛中，營業部主管突然發現空了一個座位，一問之下發現，一向準時上班的立雲（為尊重家屬，採化名）沒到。這時，坐在附近、與她相熟的同事倒抽了一口涼氣，腦袋中立刻浮現立雲脖子上那抹勒痕。

幾天前，立雲到員工餐廳用餐，打菜時一位廚師叫住她，問她「怎麼脖子紅紅的？」沒想到，立雲情緒略微激動地回答：「我自殺沒成功，等到死成了，你明天就會在報紙上看到新聞！」當下把廚師嚇呆了。

了解到立雲有輕生紀錄，主管立刻通知家屬找人。立雲住在附近的妹妹趕緊拿著備用鑰匙、衝到姊姊的租屋處，屋內遍尋不著之後，一拉開通往後陽台的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妹妹當場癱坐下來……

到過現場的人士表示，立雲吊掛的位置並不高，「只要一個轉念，膝蓋一打直，就能救自己一命！」而室內散布的十多封遺書之中，她則明白寫著「這已是第三次上吊」，顯見四十二歲的她死意甚堅。據了解，身為這家證券公司創辦班底、具十多年資歷的立雲，因個性很拚、做業務很積極，業績一直保持在不錯的水準，就算沒有名列前茅也多處於「前段班」。是什麼原因，讓這位長相秀麗、績效不錯的女營業員非走上絕路不可？

「啊，我會害死客戶啦！」時間拉回二十九日、立雲輕生的前一天下午，剛接了一通咆哮電話，痛苦表示客戶打電話來罵她，當時同事勸她許多人都因景氣不好而套牢，「誰手中沒有套牢的客戶」，要她無須太自責。

但顯然，親友眼中責任感強的立雲，並沒有放過自己。
 

政策絕無再議空間？

她在遺書中一筆一筆寫下：「我不是神、不是稱職的營業員！」「對不起兩位女友人，因為聽了我的建議去買基金，害她們被套牢！」對於這番說法，據說公司內部已展開調查，想知道是否確有此事。儘管真相還在調查中，但不少證券同業很能明白立雲承受的壓力。

「台股量縮，交易量甚至萎縮到五百億元左右，沒有人要進場買股票、營業員賺不到手續費，許多人只能拿一萬八千多元的基本工資，眼看著就要被裁員了！」一位有十多年經驗的資深營業員就表示，許多營業員只好推銷其他金融商品，例如自家的壽險、基金、外幣保單等，想要藉此補足業績。

只是在這種市場氣氛下，誰願意掏錢出來？「這時候做業績，很多都是靠人情！好不容易親友願意買你這人情，但你卻讓他賠錢，這種心理壓力就會更重啊！」該位營業員嘆了口氣。

「立雲的業績一向維持得不錯，但前陣子連她也抱怨『業績從來沒有這麼低過！』所以，儘管收盤之後就能下班，但她仍經常晚上還在拜訪客戶，一聽說對方有時間，就馬上約見面！」一位與立雲相熟的友人說。

「賺錢了，客戶不見得感謝你；賠錢了，卻經常抱怨是營業員的錯！」這位友人無奈表示，或許這就是立雲感嘆「我不是神！」的原因。可以想見，立雲臨死前幾天，都活在這種「害客戶套牢」的罪惡感之中，心裡煎熬實非外人能理解。

立雲走後，家屬在殯儀館搭起了簡單靈堂，現場誦經聲不絕於耳，但因為她生前為基督徒，家屬仍貼心地在靈前擺上聖經。這幾天，許多證券業友人來靈前致意，難免談到營業員的辛酸，尤其提起證所稅都沒好氣。

「姊姊曾抱怨今年景氣很差，還說不想做了……」立雲的妹妹說道，姊姊有多年憂鬱症病史，但一直都服藥控制，多麼希望姊姊這次也能轉個念，閃過悲劇。卻沒想到身經百戰的她，引發身心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竟是業務壓力。

「如果可以，我們真的不要她走這一行……」妹妹忍不住哽咽迸出這句話，恐怕也是台灣兩萬多名證券期貨經紀營業員的家屬，最沉痛的心聲。

沒有人知道立雲的死，究竟是不是因為證所稅，但可確定的是，台股量縮讓第一線的營業員首當其衝，他們的日子更苦了！當財政官員信誓旦旦說「台股還不是最糟」、「停徵證所稅萬萬不可」之時，也請想想一位營業員之死帶來的沉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