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回歸十五年 一國兩制宣告失敗

編按：華人民主書院主席王丹曾參與中國八九民運，六四後被捕，判刑四年，獲釋後繼續從事政治反對運動，曾三次獲提名諾貝爾和平獎，並獲美國民主基金會人權獎等。對於香港「反洗腦」國民教育運動愈演愈烈，王丹特別發表了他對這個事件的看法。

最近一個月在香港，十五歲中學生黃之鋒召集「學民思潮」，反對港府強行推行美化中國共產黨，美化中國模式，掩蓋「六四」等重大歷史事件的所謂「國民教育」；這一次香港人藉由反對國民教育，反共情緒全面爆發，在我看來，不是一個單一事件，而是港人長期壓抑的不滿情緒和恐慌心理的總的爆發，也是最近一兩年來，香港與內地關係日益緊張導致的後果。
 

文革逃難者反彈強烈

從歷史上看，港人的反共情緒不僅由來已久，而且日益強化，可以分為四個層面來分析：第一，香港百年來為英國殖民地，歷史傳承上對內地就缺乏時間積累的感情；英國帶給香港的社會制度和價值觀念，在港人中間根深柢固，不是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可以抵消的。

第二，在香港五、六十歲這個年齡層中，很多人是在「文革」前後這段期間，因為無法忍受內地的政治迫害和惡劣的生存條件而逃到香港的。對於他們來說，來到香港，本來就是用腳投票的行為，代表他們對中共的不滿。現在讓他們重新面對中共的統治，他們內心的反彈可想而知。這次運動中，有人打出橫幅，大意是「當年逃出洗腦魔掌，今日豈能重蹈覆轍」，就是這樣的心態表現。

第三，「六四」情結是港人集體心理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六四」這個問題如同港人的神主牌和最為敏感的神經，是不能輕易觸動的。
 

六四情結更激發憤慨

一九八九年的時候，港人知道回歸不可阻擋，對於自己的未來惴惴不安；恰恰在此時，爆發「六四」事件，讓港人無比驚恐，這一道歷史的傷口可謂創痛巨深，因此港人極為重視。這就是「六四」維園燭光晚會能夠堅持二十三年不動搖的根本原因。

這一次港府推行所謂「國民教育」，其參考書中居然對「六四」隻字不提，這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當然會引起強烈反彈。

另外，近幾年來，中國人權狀況倒退到離譜的程度。劉曉波，僅僅因為在網絡上撰寫批評政府的文章，就被判十二年重刑；李旺陽，不明不白地死去，還被指為「自殺」。北京當局這樣的舉動，使得港人覺得二十三年來，當局沒有什麼變化，原來的期待落空，絕望的心理自然激發出強烈的憤慨。這種對於中國人權狀況的特別關注，背後其實還是「六四」情結在發揮作用。

第四，最近幾年來，隨著內地與香港的交流日益緊密，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社會制度，不同的價值觀念衝突愈來愈凸顯出來。港人對內地人士在香港的言行舉止，感到無法接受。雙非孕婦（本人及其配偶均無香港居留權的中國內地孕婦）等問題，更使得港人的不滿，得以建立在堅實的利益衝突基礎上。

而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孔慶東的一句「香港人是狗」，把這些不滿激發到了頂點。這一次反國民教育運動，也可以看作是最近幾年香港社會與內地社會衝突的總爆發。

總之，這次由三名中學生發起的反國民教育運動，能夠迅速在香港社會引起關注和共識，很快動員起整個公民社會的支持和各方力量的介入，甚至連七○年代的「社運老鬼」們都加入絕食，整個香港社會的氣氛為之沸騰，這是一個長期積累的結果，因此，也絕對不是港府在國民教育問題上暫時讓步能夠解決的。

▲香港的反洗腦教育運動，其實是港人對中國不滿情緒的大爆發。（圖片來源/法新社）
 

中共撕破一國兩制面皮

當初中共制定一國兩制，其實本來就是權宜之計，欺騙的成分大於誠意的成分，主要目的就是安撫香港人心。現在回歸已經十五年，中共的耐心逐漸流失。所謂國民教育的推廣，正是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慶祝香港回歸十五周年時，在講話中對港府提出的要求。

顯然，中共已經不想繼續扮演「一國兩制」守護者的角色了，他們決心撕破「一國兩制」的面皮，這是「一國兩制」徹底失敗的第一層表現。

另外一個失敗的明證在於，中共設計「一國兩制」，其實是想以時間換空間，在所謂「一國兩制」的推展期中間，通過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逐步進行思想滲透，逐步確立輿論導向，從而逐步讓港人的人心也能夠回歸，以免香港繼續成為反共基地。

但是近幾年來，香港九○後世代的崛起，徹底粉碎了北京當局的夢想。這些「六四」時候還未出生的年輕人，對於中共及其意識形態抱持強烈的敵意，其「六四」情結比起上一代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恐怕是非常出乎北京當局意料之外的。透過「一國兩制」，逐漸收回港人的民心，這一點已經完全失敗。

總之，真正的問題，還是在於「一國兩制」的失敗，在於中共統治模式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