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南克：美國必須走向升息之路！

二○○九年十二月十五日，美國《時代雜誌》(TIME)宣布，「讓世界經濟不再惡化」的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聯準會，Ｆｅｄ）主席柏南克（Ben Shalom Bernanke），擊敗美國總統歐巴馬、蘋果執行長賈伯斯，榮登二○○九年年度風雲人物。

兩天之後，美國聯邦參議院銀行委員會經過二小時的激辯，以十六張贊成票壓倒反對的七票，通過柏南克連任聯準會主席的初審提名。

這兩份肯定對柏南克而言，無疑是任重道遠的開始。從小成績優異的柏南克，曾在美國學力測驗（ＳＡＴ）拿下近滿分的成績，考取了哈佛大學經濟系，鑽研大蕭條經濟史的他，在幾近全面崩壞的金融海嘯時期，嘗試用「不同以往的作法」將美國經濟帶出低潮。

柏南克成功帶領世界度過○八年的金融海嘯，連任幾乎是大勢底定。但批評者認為，他太寬待大型金融機構，也沒有解決失業率節節攀升的「庶民經濟」問題，美國參議員邦寧(Jim Bunning)更毒舌，他諷刺柏南克只不過是「花一年時間，收拾別人的失敗」，居然就可以當上年度風雲人物。

事實上，在參議院審理柏南克連任案的期間，邦寧即對柏南克提出長達七十題的書面質詢，面對長串的犀利提問，柏南克依舊維持他不慍不火、有話直說的學者風範，而在這份「期末考卷」當中，柏南克更預告了許多未來的政策與目標，《今周刊》摘錄其中的重要問答，呈現給各位讀者。

談金價 飆漲並不代表通膨升溫

問：金價持續走高，代表投資人對政策以及貨幣沒有信心。聯準會是否有把這樣的狀況列入考量？而這是否會影響貨幣政策？

答：黃金的用途很多，包括作為外匯儲備、投資，以及用於電子產品、汽車或飾品等，換言之，金價波動可能來自於上述各種用途的需求改變。對於金價的觀察，聯準會的工作是「分析哪一種需求正在變動」，這必須搭配其他的經濟數據綜合判斷。而就目前為止，我並不認為金價上升是代表通膨預期心理提高，所以聯準會沒有必要因為金價上漲而調整貨幣政策。

問：你認為金價上漲並非人為炒作或是偏離基本面嗎？

答：前面提過，影響黃金價格的因素很多，所以也很難評估金價波動是否與經濟基本面完全呼應。以最近的情況觀察，金價飆漲很可能是因為投資者對全球經濟仍有高度疑慮，引發了對黃金的避險需求。

然而，如果對比於其他商品價格波動，金價漲幅其實還稱不上是「過度飆漲」。根據美國商品研究局的統計，自七月初至今，金價上漲二二％，但同期總體商品物價指數也上升了一七％，指數上揚代表的是全球經濟的復甦，由此來看，金價漲幅似乎不算太過偏離基本面。

談利率 長期低利環境必將結束

問：在○二到○五年間，我們將利率降得太低，而低利狀況也維持太久了，這讓美國付出慘痛代價，也讓我們在採取緊縮政策或升息時遇到困難。在未來，聯準會要如何一邊避免資產價格劇烈波動，一邊逐漸緊縮貨幣政策？

答：在過去一段時間，無論是聯準會官員的公開發言，或是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ＦＯＭＣ）的每一次會後聲明，都不斷對外表示，聯準會將會持續評估當前利率是否處在適當合理的水準；同時，聯準會也會在考量經濟展望與金融市場情況之下，評估購買證券化商品的規模。

聯準會已計畫從二○一○年第一季季底開始，不會再購買房貸抵押證券（ＭＢＳ），事實上，減少購買的動作已經逐步實行當中。聯準會目前的態度很明確，若要維持低利率環境，必須是在資源利用率偏低、通膨率偏低的前提底下。而當經濟逐漸復甦後，聯準會必然會開始升息，結束長期低利的現象。

在這同時，溝通是很重要的。我們會藉由持續對市場溝通的方式，確保市場對聯準會的任何調整動作不致感到意外或驚訝，透過這種方式，避免聯準會在調整貨幣政策時對資產價格帶來太劇烈的短期波動或震盪。

談泡沫 暗示聯準會必須擴張監管權

問：聯準會如何運用資產價格制定貨幣政策？需要預測資產泡沫出現嗎？

答：資產價格在聯準會制定貨幣政策時扮演重要角色，對於「降低通膨」與「充分就業」兩大目標，聯準會總是廣泛觀察資產價格變化對此二者的影響與衝擊。

聯準會是否應該積極主動地對抗資產泡沫危機？或者是該從中期經濟展望來制定貨幣政策？這問題從來沒有清楚答案，但無論如何，過去兩年的慘痛經驗已經告訴我們，一場資產泡沫是足以摧毀整個經濟的。因此，面對泡沫問題，與其討論是否該積極採取緊縮政策，不如從強化聯準會的能力著手。在這方面，聯準會有三個努力方向：要有「早期預測泡沫」的能力、要有避免泡沫破滅產生「連鎖效應」的能力，最後，用貨幣政策的調整讓泡沫「自體消滅」的能力。

就現階段而言，我認為透過監管機制的加強運用，是面對泡沫問題更有效率的處理方式。主管機關應該要能更深入地監管金融機構，畢竟，金融機構的種種作為除了可能讓他們置身風險，往往也可能是造成資產價格泡沫化的元凶。總之，我們已將過去兩年的慘痛教訓納入未來政策的分析考量。

談防弊 必須兼顧金融系統活力

問：請解釋一下，放手讓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倒閉的真正原因？

答：由政府出馬盡力為雷曼兄弟尋找合適買家，或是發展出一套產業解決辦法，最終看來是都失敗了。如同你所知道的，由於直接提供資金給金融機構的這種方式，並未受到緊急經濟穩定法案（Emergency Economic Stabilization Act）授權認可，所以很不幸地，雷曼兄弟的倒閉實在無法避免。而雷曼兄弟的情況是個很好的例子，顯示出政府很需要具備充足的能力去解救一間大型、牽一髮動全身的企業，幫助他們降低社會支出成本，並向面臨倒閉的企業股東與監察人討回損失。

問：請問你在問題資產救助計畫（ＴＡＲＰ）中所扮演的角色為何？在這計畫其中，有包含你所提出的任何建議嗎？

答：除了表明ＴＡＲＰ這項計畫的必要性以外，我並沒有實際參與政府與國會議員的協商。不過，ＴＡＲＰ計畫之所以具有購買金融商品的機制，都是為了要促進金融穩定性，並且儘速對○八年十月時急速惡化的金融情況採取因應措施。

問：你認為限制大型金融機構的負債比率是合理的嗎？舉例來說，將銀行的負債比率限制在國內生產毛額（ＧＤＰ）的二％以內如何？

答：對於如何控制大型機構的系統性風險這個議題，一直頗受關注。當然，限制企業的債務規模也是曾被討論過的方法之一。然而，以國內生產毛額之類的方式來限制銀行的負債比率，並不恰當。

假使要限制企業的債務規模，執政者就要非常小心翼翼地分析出限制的基本條件，確保這些限制可反映出企業活動所可能產生的風險。若未經過潛在分析，就採取一種概括的做法，這麼一來反而可能會限制住金融系統維持經濟活動的能力。
 

談國債 貨幣政策不能提供藥方

問：美國國債已經超過ＧＤＰ的三五○％，你認為高債務比重將會成為聯準會未來祭出緊縮政策的理由嗎？

答：目前的公、私營部門債務，確實達到美國ＧＤＰ的三五○％。隨著企業及家庭減少支出並加速償還過去債務，私部門債務已逐漸降低。但另方面，公債占ＧＤＰ比率仍持續快速攀升，這是因為政府祭出必要的財政政策，目的是為了確保長期經濟能夠穩定成長。當然，國債占ＧＤＰ比重不可能無限攀高，在未來，國會應該提出財政收支平衡計畫，但說到貨幣政策，其實與國債是沒有太多直接關聯的。

應該說，為了維持「創造充分就業、降低通貨膨脹」的環境，聯準會對於利率的態度必須在某種程度上配合財政政策，但說到底，財政政策只是聯準會制定利率與展望經濟方向的影響因素之一而已。

談中國 可望繼續扮演美國金主

問：美元弱勢的狀況持續，今年三月起，中國外匯存底美元部位已經出現三千五百億美元的匯損，如果美元再跌一○％，中國會再產生二千二百億美元的匯損，在慘賠五千億美元以上的情況下，你認為中國還會繼續購買美國公債嗎？

答：這幾個月來，中國仍持續購買美國國庫券。

自從三月以來，中國持有美元部位的價值並無受到美元兌其他貨幣的波動而有所影響。因為中國當局的外匯市場操作，一直都是維持著人民幣緊盯美元的策略。帳面上看來三千五百億美元的損失，可能也意味著中國持有非美元的外幣資產有所獲利。

為了要抵擋貨幣升值的壓力，中國將會持續累積外國資產，因此很可能會持續買進美國資產。事實上，資料顯示今年以來，國外購買美國公債的金額仍然相當可觀，即使美元走跌，但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仍持續買進，我想這是因為美國公債仍是全球規模最大、流動性最高的市場。

柏南克（Ben Shalom Bernanke）
出生：1953年
現職：第14屆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Fed）主席
學歷：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博士
經歷：普林斯頓經濟學教授，Fed、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成員

總是埋首於數據與學術論文中
柏南克——地球上最有權力的書呆子

柏南克獲選為《時代雜誌》2009年風雲人物，但在《時代雜誌》的報導當中，卻給了柏南克這樣一個略顯負面的稱號：「地球上最有權力的書呆子」。

文中指出，柏南克不是那種威風凜凜、架子擺得老高的華府官員。他的言談中沒有黨派色彩，甚至看不出意識型態。

柏南克不是愛煽惑的雄辯家，從來不會高談闊論、喋喋不休。遇到不懂的事情，他也不會假裝胸有成竹，這樣的反應相當符合他的學術氣質。他總是埋首於數據與學術論文中，在辦公室的書架上，還放著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山繆森(Paul Samuelson)的巨作《經濟學》、1914年恐慌與美元地位重整的專書，以及他自己編寫的教材。

而在繁忙的公務後，比起出席華府的晚宴交際應酬，他更喜歡回家陪太座吃飯，吃完晚餐後洗碗、倒垃圾，然後夫妻倆玩個字謎或讀本書。然而，這位看似平凡、靦腆的書呆子，如今卻已成為全世界最有權力的金融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