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流感數據暴露防疫五大真相

「全台逾一千萬人感染！」「全台預估死亡人數二萬人！」斗大的報紙標題和匆促輪轉的電視跑馬快報，連日挑動著民眾的敏感神經。隨著開學日的到來，父母親的心情更是忐忑不安，因為疫情將呈等比級數增長，「新流感十月全台引爆！」似乎已成為一個必然的預言。

然而，在相關資訊紛沓而至、專家各吹各的調的情形下，許多微小的問題被渲染擴大了，帶來不必要的恐慌；許多錯誤的資訊被不經意傳播，極可能形成救治的延誤；更有許多重要的問題被輕忽或蓄意掩蓋了，恐將造成重大的災難。

在眾聲喧譁的時刻，美國白宮科技顧問委員會八月二十四日遞交給歐巴馬總統的報告，值得我們特別注意。

該報告將新流感的病程分為六項：感染、出現症狀、就醫、住院、加護病房、死亡。這是過去台灣不論專家或媒體輕忽的，以致目前媒體引述的預估數字，不僅顯得缺乏邏輯，更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例如，所謂的「感染人數」占總人口的一半，事實上，這其中至少有三成是「沒有症狀」的，感染者會自然痊癒；因此，所謂「全台逾一千萬人感染」，就是不必要的恐慌。而「出現症狀」者，也有一大部分人症狀並不明顯，只要充分休息即可，並不用就醫。因此，根據白宮科技顧問委員會的分類，所謂「就醫」人數，才是真正值得重視的數字。

白宮科技顧問委員會推估，新流感就醫人數最多約為總人口的二○％。拿台灣的醫療環境、就醫文化和美國比較，台灣因新流感就醫人數應不會低於總人口二○％這個數字。現在，我們就以「二○％新流感就醫人口」這個數字，來檢驗當前台灣新流感的防疫線，看看它能顯示怎樣的真相。

克流感不足的問題，在疫情邁入高峰期後恐將爆發。（攝影／聶世傑）

真相一　克流感膠囊嚴重短缺！

根據中央疫情指揮中心八月二十五日提供的資料，最近一周內（八月十六日至二十二日止），全台灣新增的新流感確診病例有一萬例，預估全台灣新流感病例已經達到三萬八千個。

依據世界衛生組織（ＷＨＯ）的疫情傳染分析，全球新流感感染人數將以每周一倍的速度遞增。事實上，台灣今年六月到八月底的新流感案例數，就以一周增加一倍的速度在擴散；因此，就算以最保守的八月第四周（八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為一萬名病例起算，那麼到了十月最後一周（十月二十五日至三十一日），全台灣感染人數將達五百萬人；十一月初，疫情達最高峰，出現症狀的感染人數將逼近一千萬人。

若依據美國白宮科技委員會的推估，「出現新流感症狀」的人約有半數須就醫，則台灣將有五百萬人的新流感就醫人口，而絕大多數的就醫者，都必須給予五天份（一盒）的克流感（Tamiflu）口服膠囊；也就是說，至十一月初新流感高峰期，需用掉約台灣總人口數二○％的克流感（美國克流感儲備量為總人口數的二五％）。問題是，台灣的克流感夠嗎？

根據衛生署的最新報告，台灣新流感儲備藥量約為總人口數的一八％，但如果再細究，儲備藥量中真正以「克流感膠囊」形式存在的藥量，只有五十一萬人份，約當只有總人口數的二．二％；其他的半成品包括最主要藥材八角酸有五％、一○％的粉劑（最接近成品，但只能在大型醫學中心施發），以及三％的瑞樂莎（Relenza，一旦對克流感產生抗藥性時的備用藥物）。

五十一萬人次能撐多久？如果依據美國白宮科技委員會的估計，出現症狀的感染者有一半須就醫，那麼十月十日以前，台灣現有儲備的克流感藥就會不敷使用了。

就算以最寬鬆的十八％備藥量計算，等於可以讓約四一四萬人投藥，換句話說，台灣目前手上儲備的藥量，也不足以支應疫情高峰期累計近五百萬人的用藥量。更何況一八％的計算基礎中，其實含有許多的未定數。

對此，衛生署副署長張上淳表示，台灣已經緊急向羅氏藥廠下訂單，希望可以追加到三○％人口數的儲備藥量，但何時才能取貨？一旁的疾管局局長郭旭崧也只能搖搖頭說：「取貨時間誰都不知道，這不是台灣可以掌握的。」

真相二　不能因克流感不足，重症才投藥！

克流感存量不足，衛生署請來的美國管制疾病暨預防中心（ＣＤＣ）專家陳利勝（Michael Malison ）表示：不是所有得病者都應投藥，應為重症患者、發生呼吸道困難才要服用克流感，如此才可避免克流感浪費使用。

這個論點與多數專家「用藥黃金四十八小時」的觀點背道而馳。中研院院士陳建仁表示，台灣目前手上克流感藥量有限，確實需要謹慎使用，確保最大國人健康為先，但最佳的使用方法絕不是等到重症才使用。事實上，為了發揮克流感的最大效益，避免克流感的使用浪費，才更應該在發病之初就投藥。

前疾管局局長蘇益仁表示，只要在發病後的前二天服藥，不僅可降低病患對外的傳染力，也可以以最少的藥劑發揮最大的功能，折算可以省下至少一倍的效力。

蘇益仁指出，病患如果到了重症，此時更需要的是抗發炎藥，例如類固醇等，不再是克流感；而從病發到重症的過程中，可能已經感染給身邊多人，要使用的克流感將比提早使用還要多出數倍。

此外，長庚大學助理教授白裕彬解釋說，抗藥性並非由於沒病服藥或輕症服藥所導致，以多重抗藥性肺結核為例，抗藥性的出現通常是由於投藥療程未進行完全即中止投藥所造成。經醫師開給的克流感份量一定要足夠，十二小時服用一顆、五天「全療程規律服藥」，以降低抗藥性的產生。

但是，白裕彬同時也提出警告，根據日本、新加坡等地的克流感用藥報告，少部分青少年用藥後會出現幻覺及行為異常等精神症狀，甚至於導致自殘或跳樓自殺等不幸。因此，家中有服用克流感的新流感患者，家屬應同時留心患者在服藥期的安全照護問題。

流感重症病患須住進加護病房，相關單位應該及早部署因應。（圖片來源／資料室）

真相三　打疫苗來不及了！

除了克流感的問題外，原本寄以厚望的新流感疫苗，更是問題叢生。事實上，新流感疫苗最大的問題還不在於一千萬劑夠不夠用，或疫苗安不安全等爭議，而是時效根本就來不及。

依衛生署的時程，目前向國光生技採購的一千萬劑新流感疫苗，國光生技執行長何美鄉表示，「十一月十五日可以開始接種」。新流感疫苗必須前後施打兩劑，才能發揮預防效果，也就是說，從施打後必須經過一至二周時間，才會產生抗體，因此，疫苗真正在國人身上發生效用的時間，最快也要到十一月底。但根據目前的感染速度計算，新流感感染高峰期將出現在十一月的第一周，屆時，一周內將有近五百萬人感染；新流感疫苗十一月十五日才開始接種，早就來不及了，更何況，還要等到十二月初才能發揮預防功能。

至於新流感疫苗的安全性問題，受訪專家同意疫苗確實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然而國光生技是否比照美國疫苗廠的標準，盡可能降低施打疫苗所造成後遺症的風險，則是疫苗生產者責無旁貸之事。

真相四　加護病房至少缺一萬五千床！

根據白宮科技顧問委員會的報告，新流感就醫人口中，約有四％屬於「重症」病患須住院治療；而住院病患中，則將有十五％的人病情危急，須住進加護病房。若依此計算，台灣新流感將造成總數高達二十萬人住院，其中三萬人須住進加護病房。即使只算十一月初染病的最高峰，僅當周新增的病患中，就有約九萬人須住院，其中約一萬三千人須住進加護病房，更何況住院期可能長達數周。

再來看看台灣現有的醫療資源。根據衛生署在今年七月公布的統計指標顯示，台灣現有所有醫院的病床數為十五萬二九○一床，加護病房數為一五○八八床，就算不做其他用途（加護病房種類還分內、外科、神經科、兒童、新生兒、心臟、吸引科等七類），全數挪為新流感病患之用，也還差一萬五千床。很顯然，目前的資源不足以因應高峰期的龐大需求，不過，目前距離高峰期可能還有將近二個月時間，衛生署與所屬相關單位現在開始努力提高資源，還有努力的機會與空間。

真相五　國安機制不急著啟動？

台灣新流感疫情拉警報，政府有關部門不僅在克流感、疫苗等因應措施反應不及，總統府甚至還在八月二十五日表示，「總統決定暫無召開國安會議必要。」

「國安機制的啟動，不是用來災後重建，而是要提前啟動、積極降低疫情。」一位不願具名的前衛生署官員說，政府最高當局不要把「八八水災」救災重建的邏輯，與新流感疫情混為一談。

事實上，就克流感藥劑而言，目前國內的台灣神隆、中化、永日等三家藥廠，具備製造克流感的技術，而且世界衛生組織今年六月已經把新流感提升為第六級（最高級）的傳染病，換句話說，只要台灣自己啟動國安機制，總統其實就可直接下令國內三大藥廠自行製藥。

蘇益仁表示，如果早一點啟動國安機制，總統直接下令國內三家藥廠全力生產，估計三個月時間約可生產二十至五十萬人份，雖然份數不多，至少可以救急。不過，如今恐怕立時啟動國安機制，也趕不及十月可能引爆的大流行，為時已晚。

蘇益仁更建議，啟動國安機制後，衛生署長應跳過採購法，立即派人赴羅氏在全球的各大藥廠，包括瑞士、美國等地調貨；而不是遲至今日還在與羅氏駐台灣的負責人協議。這雖是亡羊補牢的作法，還是可以在這場前所未見的防疫戰爭裡，挽回一些優勢。

至於疫苗部分，如果啟動國安機制，台灣可以向全球採購疫苗，不受採購法的規定限制。蘇益仁主張，在全球搶疫苗大作戰的同時，台灣應該學習美國模式，直接派人捧著錢到大疫苗廠下單，節省時間上的浪費，在大流行來臨之前備足足夠的疫苗作為防疫之用，而將經驗不足的國光生技所提供的疫苗，只作為戰備之用。

八月二十七日總統府召開的防疫會議上，蘇益仁就當面向馬英九直言：「疫苗來不及，將是最嚴重的國安問題。」他說，美國總統歐巴馬早在今年六月就直接砸下十億美元，向澳洲等國際五大疫苗廠下單，事實上到九月底，二五％的美國人民就可以施打疫苗了。

也許有人認為專家的預估只是「危言聳聽」，但回顧史上三次「世紀大流感」，全球死亡人數動輒以百萬計，人命關天，政府實在沒有理由輕忽，萬萬不能心存「敵之不來」的僥倖心態啊。

沒有人希望真如預估，新流感在台灣造成大流行，但是，如果這已經是一場勢難避免的疫情，而克流感眼看不夠用、疫苗也可能來不及，此時，更需要全民發揮同舟共濟的精神，竭盡個人所能，一起做防疫，齊心協力舒緩新流感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