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十二天的檢調攻防、媒體追逐、社會高度關注，特偵組的偵查工作終於告一段落，將前總統陳水扁予以起訴，在陳水扁結束羈押生活、步出看守所的同時，也預告了這場台灣民主與法治的政治大戲，即將進入下一章……。
台灣最高檢察署特偵組終於起訴了陳水扁，而法院在經過一番攻防之後，也解除了羈押，陳水扁結束了三十二天的看守所獨居生活。像一場劇力萬鈞的連續劇，三級貧戶的陳水扁奮鬥成功，連任了八年台灣總統，而下台之前，被發現有貪瀆之嫌，任期結束不到半年就被押進監獄。他的故事，十分傳奇、刺激，不可思議，令人不敢置信。可是，也因為他的故事，為台灣民主之路的坎坷難行，寫下最血淚的一頁。
看到十一月十一日陳水扁高舉被銬住的雙手走出特偵組那一刻，就感覺到一陣歷史強風吹過，心情沉重地迎接一個新時代。那就是總統犯罪，一樣要上手銬。陳水扁上手銬，對許多當年支持他選總統的人來說，是一場夢的破滅，也是痛苦的解脫。
看到十二月十二日陳水扁被起訴，到了午夜法官讓他無保釋放，令人感覺到，殘酷的考驗怎麼來得這麼快。老實說，不論是續押或開釋，都可在法律上找到足以支撐的理由。本質上這是感性的經驗，一種超越法律理性的複雜情緒交錯而成的因果關聯，很殘酷的考驗著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在雙十二這一天，他們都要在檢察官與法官的作為中，尋找出一個他們能夠「安身立命」的解釋空間。
檢察官的「從重量刑」起訴書與法官的「當庭開釋」決定，可以是一場互打耳光的法律人鬥爭，也可以是一場天衣無縫的檢院配合。到底要怎樣決定這場歷史的功過？
積極培養國王的人馬
對陳水扁而言，從「總統走向階下囚」的路程，並非意料之外，他比誰都早知道，有一天他必須對這種局面有所攻防。
一九七○年代，美國發生水門案，後來好萊塢拍了電影《白宮風暴》形容總統犯罪的種種情節。今天，看陳水扁的案件，同樣的形容也幾乎可以用在台灣。可是，歷史不到最後一刻，我們不會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陳水扁的暗樁」？
這個合理懷疑十分切題。
特別是當調查局長葉盛茂在艾格蒙洗錢通報上洩密，讓陳水扁得以逃避追查。而特偵組檢察官朱朝亮、吳文忠在弊案進入正式查辦前，都在陳水扁的設計之下，見了面還交談了與案情相關的「心中話」。而民進黨人上上下下，他拿錢擺平。
從他的女兒陳幸妤在台北街頭光天化日之下大喊：「你們有誰沒拿過我爸爸的錢。」就可以知道，這個用錢布局的策略作用力之深，民進黨內沒有受過陳水扁好處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數。
他是總統，不用錢也可以用位子去酬庸人。陳水扁在府內見客總是十分溫暖客氣，親切招呼，「有什麼需要，要講喔」，每每可讓來客感動，甚至出手幾十萬、百萬元的去幫助一些社團。
二○○六年紅衫軍上街反貪腐，使他驚覺，他必須做好更強的防護。其中最主要要放倒的人是前總統李登輝，如果○六年他成功地讓李登輝為他背書，則今日之局又是另一種光景了。可是，李登輝拒絕了。李登輝甚至對施明德的紅衫軍表達了肯定之意，他小心翼翼地觀察這一局。他堅定地不與陳水扁站在一起。
無力挽回李登輝支持
陳水扁在這段期間，總共派出了十批人到翠山莊去當說客，要李登輝出來挺陳水扁。老實說，做一名現任總統，竟要拜託人去請求前任總統支持，實在是十分不堪。可是當陳水扁恐懼有一天東窗事發，他怎能忍受李登輝站在道德的高地，而他成為敗德的代表？
這批說客中，大多數是長年與李登輝友好的獨派大老，也有媒體人與政客。最厲害的一次是兩位牧師，他們到翠山莊做家庭禮拜，會後，大家交談，兩位牧師竟然提出，要李登輝出來挺扁，李登輝拒絕，兩位牧師竟說：「陳總統是上帝所揀選的人。」李登輝大怒，告訴牧師上帝審判人的時候，不會問你是否與誰站在一起，而是問，你有沒有行公義。而李登輝說：「我不與不行公義的人站在一起。」送客，這段歷史牽扯了陳水扁布局的挫折，
他對付不了李登輝，原因是，他缺乏信仰，缺乏一種對人世公義的真誠投入，李登輝早已看出來他的罩門。事實上，二○○五年五月陳致中婚禮當天，所有電視轉播這場政商雲集的盛大婚禮，李登輝在家看不下去說：「連蔣經國權勢這麼大，都不敢這樣。」他對陳水扁有懷疑甚至警戒，早在二○○五年就如此了，那些獨派大老怎能撼動李登輝的防火牆呢？
從○六年底到○八年五月，除了由陳致中擔起洗錢總管，就是由陳水扁「斷後」，並且把一切都推給吳淑珍。這樣的安排，的確讓陳水扁有效脫困，阿扁有陣子還滿得人同情的。
這套說辭如今破了。現在連泛綠的人都知道扁家弊案，陳水扁全都知情，如果不是陳水扁合謀共計，阿珍也做不到這一切的翻雲覆雨。尤其當陳鎮慧的電腦資料曝光，自○五年以來的種種進出都在列，單單國務機要費的花費，所謂的密帳全都在陳鎮慧電腦檔案重現。陳水扁的政治魔術穿幫，已毫無施力空間。
面對司法，最殘酷的是，陳水扁必須考慮，當政治力已不能成為他的依靠時，他要不要樹立良好「犯後行為」，要不要全盤說出，甚至把司法還沒追討到的海外洗錢都主動供出，以換取減刑的可能。因為特赦這條路沒有了，他所要面對的是無期徒刑，而他的大公子，扁家的香火所繫，目前的刑期還有可能往上跳，他怎麼知道像李英豪那樣的法官不會再出現，在未來法庭中，變更起訴法條，當場逮捕，並開聲押庭，正如對待葉盛茂一般？陳水扁在任期間曾為自己的命運求籤，得到了一句「非法作弄必當擒」，真是微言大義，可是陳水扁當時已枉然。
（本文作者為知名政治評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