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億金融大盜楊瑞仁真面目

二十幾歲時，犯下詐貸百億元的國票案主犯楊瑞仁，曾經遇到一個算命師告訴他：「你四十三歲時會大發，還會遇到貴人。」

原本要在監獄待到二○一一年的他，因為前總統陳水扁去年下令減刑，讓他在四十三歲突然得以提早出獄；原本出獄後還要背負上百億元債務的楊瑞仁，在台北地檢署主任檢察官劉承武一句：「不希望看到一個人因為一時跌倒，要付出一生代價。」讓他與債權銀行、國票公司達成償債協議。

依據楊瑞仁片面提出的清償計畫，他出獄後將和友人共同成立網路公司，預計在四年內先償還國票十億元；國票可以派人在公司內擔任監察人、做監督的角色。但在這四年中，楊瑞仁可以自由運用財產、用錢賺錢來還錢，不會一有收入就被查扣、可能要找人頭的問題。

但這些細節，國票金控發言人蔡德夆表示，「完全沒有這回事」，國票拿到的清償計畫，只有薄薄三張Ａ４紙，根本沒有談到償債的細節。

至於楊瑞仁邀請國票擔任監察人的構想，蔡德夆則回應，「是他自己在獄中的想像吧！」事實上，楊瑞仁就算能有任何獲利，名下有任何財產，也一定是立刻被要求償還給國票金；計畫可行性，仍是一大問號。

不過，當年算命師的預言卻可能成真。四十三歲這一年，楊瑞仁提早享受到暌違十三年的自由；算命師當年的話，如今印證，四十三歲這一年，陳水扁與劉承武，都是楊瑞仁的貴人。

一九六五年生、台北商專畢業的楊瑞仁，犯下國票案時還是二十九歲的小營業員，不但造成全台金融機構大地震，連前央行總裁、台銀董事長許遠東，生前都因他而遭到監察院彈劾。

犯下難以想像的經濟大案

外界對他的印象，主要來自他在一九九五年冒用國票空白商業本票，向台銀等多家金融機構詐貸數百億元資金炒作高興昌股票，被依偽造有價證券判刑十三年、罰金三十億元；服刑期間又因行賄管理員買賣股票、炒股而被判刑四年、罰金三百萬元。

法務部當時為了避免再出事端，在○三年十一月將他移監至台南監獄，至此楊瑞仁的行為風格轉趨低調。初到台南監獄時，獄方擔心又出意外，讓楊瑞仁住「獨居房」，後來獄方讓他結束「獨居房」的生活下工場，楊瑞仁頓時生龍活虎，高興地每天工作五、六個小時。

在南監時，楊瑞仁做的是簡單的組裝工作，只要把保麗龍襯墊放到安全帽內固定即可。由於是按件計酬，楊瑞仁每天可賺一百二十元，這跟他詐貸百億元，簡直不成比例。

許多人不知道，國票案之所以爆發，起因來自檢調追查高興昌炒股案；一九九五年曾經是傳言閏八月中國犯台的緊張年代，當時外傳疑似中資炒作高興昌股票。

調查人員經過幾個月的監聽，發現在國票板橋分公司擔任營業員、本名楊瑞仁的「Peter Yung」，疑似為炒作高興昌股票的幕後主謀；沒想到，穿著高級西裝、戴名表，輕鬆赴台北市調處為高興昌案應訊的小營業員楊瑞仁，後來看到本票、其他共犯筆記本後，主動供出從國票盜取上百億元資金的驚人內幕。

當時負責偵辦國票案的檢察官，是近來經常在媒體上曝光、擔任前調查局長葉盛茂律師的杜英達。在杜英達眼中，楊瑞仁不算是絕頂聰明，也不是絕情冷血之人。

杜英達記得，當時搜索楊瑞仁家中，意外搜到一本小冊子，上面只有一些代號與數字。剛開始，楊瑞仁對於冊子上面記載的數字都不願透露；但等到辦案人員清查、比對相關交易紀錄後，發現與楊瑞仁盜用國票本票的時間、數額相當接近時，楊瑞仁便供出所有內容。

檢方偵辦期間，楊瑞仁的長官、國票作業部經理王慶祥跳樓自殺，楊瑞仁在收押期間從檢調人員口中，得知此一訊息後一度痛哭；檢察官向他提到，國票公司可能因他的行為而倒閉、許多他的同事、長官都受到拖累等人情攻勢，不久便突破他的心防。當時杜英達還擔心，楊瑞仁的自白可信嗎？

有才華  卻缺乏選擇智慧

然而，國票弊案的發生，杜英達認為，並不是楊瑞仁如神仙般厲害，主要原因出在國票內控機制有問題；而楊瑞仁主要還是因為炒股過度，資金出現缺口，動了挪用公款的念頭而犯下大錯。過去一年多來，至少與楊瑞仁會談十八次的劉承武更發現，楊瑞仁雖然利用國票公司管理上的漏洞犯案，卻沒有足夠智慧將盜用的款項做更好的運用。

劉承武分析，楊瑞仁選股眼光極差，他當時選定投資的股票，包括華國、普誠、台灣日光燈等，在他投入大筆資金買進後不久，幾乎股價便一路下滑三分之一以上。

股市投資失利，讓楊瑞仁開始偽造國票的商業本票，原本只是想暫時「借用」；但一再選錯股，損失越來越大；楊瑞仁從九四年九月開始用偽造本票的資金投入股市，當時台灣股市還有七千多點，九五年八月案發時，台灣股市只剩四千四百多點，也是國票案會爆發的一大原因。

表現上，固然是想回本的念頭，背地裡終究是貪婪作祟。更重要的是價值觀的錯誤，雖然並非如殺人罪犯般萬惡不赦，但他犯行之時，無法想到這麼做將影響、危害到多少人、事；顯然，楊瑞仁是個極度自我的人。

楊瑞仁曾向劉承武承認，「自己福氣不夠」，經過這段時間觀察，劉承武形容楊瑞仁是個「有才華，但選擇智慧不夠的年輕人。」小聰明有餘，智慧不足，是認識楊瑞仁的人，對他的普遍評價。

在劉承武眼中，楊瑞仁對環境適應及應變能力頗強；即使此時出獄正逢全球經濟大海嘯，他卻對檢察官說：「現在的經濟大寒冬，是我最好的機會。」

雖因國票案入監服刑，在獄中的楊瑞仁，並未與時代脫節。在監期間，親人常幫他寄送中、英文的財經雜誌、書籍，尤其他被關在獨居房時，幾乎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看財經書籍上。

對於理財的興趣，讓楊瑞仁連被檢察官提訊時，都會對劉承武出口說：「可不可以給我幾本理財相關雜誌？」在給檢察官的自傳中，楊瑞仁談到在獄中的生活，還提到：「過去從來沒這麼用功讀英文。」

當檢察官要求他提出清償計畫，作為與國票和解的前提，楊瑞仁用不到一周時間，便洋洋灑灑提出十幾頁的創業計畫書，包括與哪些朋友組成網路公司、資本籌措、公司營運目標、組織架構等，甚至每年營收目標、償債計畫，都寫得一清二楚。
 

減刑條例受惠最多的紀錄

劉承武說，楊瑞仁在獄中提出十八本報告，包括國票案的資金流向紀錄表、創業計畫等，內容不但經常引經據典，不只是媒體上看到的趨勢報導，甚至還引述一些經濟學者的理論，顯然楊瑞仁在獄中十三年多的時間，一點都未放棄學習。

對於自身的權利，楊瑞仁也不輕易放棄。去年《減刑條例》施行後，台南監獄原來不認為楊瑞仁符合減刑條件。但楊瑞仁自己仔細研究判決書，雖然他所犯的偽造有價證券等罪，不在減刑範圍；但他發現「自首」可獲減刑，便自行向監獄提出減刑申請。台南監獄研究後才發現，高院在國票案的判決書中，確實認定他符合自首條件。但仍須報請高檢署向高院聲請減刑。

高院在今年八月一日裁定他十三年刑期減為六年半，三十億元罰金減為十五億元，褫奪公權十年減為五年，創下此次減刑條例受惠最多的紀錄。

楊瑞仁對於被判處要繳十五億元罰金，選擇以半年的勞役取代，等於在監一天，價值八百三十三萬元。至於他犯罪所得一百零二億元，以他服刑十三年計算，一天抵二百一十七萬元。

在監獄人員眼中，楊瑞仁是個從不犯錯、不得罪人、安分守己，知道如何在複雜監獄中生存的受刑人。

當他初到台北監獄服刑，包括民代、媒體，甚至監獄裡的管理員，都因他犯下難以想像的經濟大案，想從他身上找到快速累積財富的鑰匙。為了讓各方滿意，換取較好的牢獄生活，楊瑞仁一度來者不拒，甚至懂得如何「打點」監所管理員。

能夠學到選擇的智慧？

行賄監所人員、獄中炒股等案爆發後，監所對他「另眼相待」，不但不讓他與太多獄中人員接觸，連負責他教化、戒護的管理員都特別挑選過，楊瑞仁也開始改變作風，更形低調、不多言。他在台南監獄代號「一三一四」，監獄內卻沒幾人知道他就是曾被認為是國內史上最大金融大盜的楊瑞仁。

如今重獲自由，對股市、投資理財看來仍未忘情的楊瑞仁，在全球經濟衰退、股市與他案發時差不多低點時出獄。重新投入市場的他，會不會真如預期，遇到一個最好的機會，就看他「選擇的智慧」是否在十三年後有所長進。

楊瑞仁
出生：1965年
學歷：台北商專
經歷：前國際票券營業員
犯罪事實：觸犯偽造有價證券罪、行賄罪

楊瑞仁事件大事紀
1994年9月起冒用國票的空白商業本票，向金融機構詐得102億元。

1995年8月遭收押。遭判刑13年，併科罰金30億元，1999年4月 16日發監執行。

獄中行賄管理員協助炒股，被判4年，罰金300萬元。

符合減刑要求，服刑期滿，2008年12月9日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