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十月,余建新從父親余紀忠手上接下這份同時兼社會公器的家業《中國時報》,不過七年光景,這份曾經陪伴很多人開始一天生活的報紙,是台灣社會極具影響力的平面媒體,如今卻被余建新拿來求售變現,買賣過程中,還淪落為強迫買家買一送一的陪嫁品。
今年初,中時集團一千八百名員工在台北市濱江魚市場餐廳吃尾牙,這是余建新自二○○一年接下《中國時報》經營權、風光買下中天、中視兩家電視台後,集團首次舉辦聯合尾牙,打破以往各事業體單獨舉辦的慣例,象徵中時集團整併之後的新勢力。
口袋已空 投資失利 無力再挹注中時
中時集團這幾年看似風光,旗下擁有報紙、電視、雜誌、出版、電子報,甚至是旅行社,但事實上,即使中天一年賺一億元、《工商時報》年賺六千萬元,仍不抵《中國時報》一年虧上十億元。
中時集團財務吃緊已經不是祕密,但過去余建新不太會把「沒有錢」這回事顯露出來。長期以來,當幕僚煩惱公司財務吃緊時,余建新還會拍拍對方肩膀說:「沒關係,我口袋裡有錢。」「老闆一直是割肉流血,如今血流乾了。」中時集團董事長余建新的親信如此形容。
余家老臣透露,很多人以為,余建新很有錢,其實他是不願意因為自己沒錢而被別人看扁了。余建新避免讓外界看到他的財務缺口,與他的父親、《中國時報》創辦人余紀忠的創業歷程有很大的關係。
這位人士透露,早年,余紀忠開始經營《中國時報》前身《徵信新聞報》時,財務狀況十分吃緊。當時,余紀忠為了辦報,四處周轉,借錢的過程看盡別人的臉色,甚至有人把錢「丟」給余紀忠。父親當年籌錢的辛酸,余建新全看在眼裡,這也塑造他不輕易顯露自己財務困境的個性。
中時近年虧損情況嚴重,余建新甚至不期望中時不虧,六月中時裁員五成的計畫,就是希望年虧損能控制在一億元以內,因為這個數字他還可以處理得來。近年,余建新一直是拿自己口袋的錢來填《中國時報》的財務黑洞,但最近,余建新的個人投資也出現問題。
中時大樓的七樓有個財務規畫室,也是中時高層口中的「操盤室」,這個操盤室打從余紀忠時代就存在,主要是負責中時以及余家的財務操作,包括外匯買賣等,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包括余建新在○二年為了買中天電視而成立的榮麗投資,以及由余紀忠的太太余蔡玉輝掛名董事長的中武投資興業,都是設在大理街這棟大樓的七樓。
據了解,九月中雷曼兄弟宣布倒閉,雷曼的連動債讓余建新的個人投資賠得很慘,一位金控總經理表示,「連余媽媽的棺材本都虧進去了。」個人投資失利,讓余建新拿不出錢來繼續挹注《中國時報》的財務缺口,是迫使他必須出售報社的關鍵。
糞桶哲學 無法針對問題大刀闊斧改革
二○○一年余建新正式接班,接班前,余紀忠先整頓中時,希望交給兒子一個比較穩定的事業,同時準備了一億美元作為他的事業基金,只是,這筆費用大約只撐了五年。
二、三年前,中時出現財務危機,最後,由余紀忠的太太做主,從余家海外資產匯了一筆資金進來,當時,余老太太(余蔡玉輝)還很嚴肅地跟余建新說,「這是最後一筆了。」據余建新身邊人士推測,這筆追加的資金應該也有一億美元。但這筆資金也早就花完了。
余建新接班後,對中時並未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他的重要幕僚分析,這一切與他的「糞桶哲學」有關。
余建新經常跟身旁的人提到,一旦沒有把握可以把糞桶清乾淨,就不要去攪動它,否則愈攪愈臭,乾脆把它蓋起來。只是,蓋住的糞桶愈來愈臭、愈來愈滿之後,才逼得余建新不得不處理。這時,在幕僚眼中,余建新又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就是事必躬親。
「他是個不耐煩的人。」多位熟悉余建新的人士不約而同用了「不耐煩」三個字形容他。「不耐煩」是指余建新討厭讓他覺得很煩的事情,只是,余建新又喜歡事必躬親。
前幾年,余建新開始研究中國時報編輯部的改革方向,並親自與大家討論改版等事宜。一開始,大家會皮繃緊地朝他指示的方向調整,但過了一陣子,余建新就嫌煩不管了;之後,他又再參與,大家又再配合他,幾次下來,大家知道,余建新撐不了太久的。最後,事業主管甚至只在會議中應付余建新。
也因為他凡事親上火線,最後必須自己承擔成敗的責任,這些事業體主管甚至會很委婉地讓余建新知道,已經都依照他的方向調整了,還做不出好成績,就不是他們的責任了。
只生不養 擴充新事業,讓老臣有事做
余建新在企業經營上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只生不養」。近年來,中時集團搞公關公司、多媒體事業,還插手美容診所,連中時主管都搞不清楚中時集團到底有多少事業體?余建新身邊的人士表示,一些老臣失去勢力後,就向余建新提事業企畫案,接著錢就撥出去了。
「他狠不下心。」核心人士如此形容余建新。這位人士表示,會主動向余建新提案者,都跟他有一定的淵源,他同意發展新事業,未必是覺得有賺頭,而是讓這些老臣有事做。
這位核心人士表示,「雍正接手了康熙太平盛世時所留下的吏治不清與國庫空虛,中時同樣有這個問題,但雍正夠狠,採取了嚴酷的手段,才讓整個王朝得以維持下去,然而余建新卻沒有雍正的狠心。」
余建新身邊有三種人,一種是跟著父親的前朝元老,第二種是曾陪他吃喝玩樂的太子幫,第三種則是他覺得可用,但卻因外界阻力太多而無法用的人。
不少在余建新身邊的重要幕僚都是從中時輝煌時期一路到現在的,「大家打的都是順手牌。」不願具名的核心人士表示,前中時集團總經理周盛淵在中時財務吃緊的情況下,還花了二億多元大肆整修門面,那是因為這些人擅長壯大聲勢;只是,這在糧草充足的太平盛世行得通,現在已經不同以往了。中時集團裡懂得打「順手牌」的人很多,卻沒有人知道,如何在困境中突破重圍。
○一年余建新風光接班,當時外界還以「太子幫」勝出,解讀他與姊姊余範英的事業爭奪戰。這種說法看在熟悉余家事業人士的眼中,與事實並不相符,因為余建新對於傳承《中國時報》沒有太大興趣,一切都是余紀忠的安排。
余建新的個性喜歡做生意,而余範英則熱中辦報,從兩人的特質看來,似乎是余範英接手《中國時報》比較合理。但余紀忠認為,往後報社的生存已經不是單純辦報而已,而是要走向企業經營,喜歡做生意的余建新應該比較適合。
在接班之前,余建新一直被視為「公子哥兒」,鑽研紅酒、手錶、珠寶,一切都要求最頂級的,交際應酬、出入聲色場所等也非祕密。熟悉余建新的人表示,他很清楚在家族事業中,如何處理父子間的權力關係。
出售家業 中時招牌從此不再是重擔
在余紀忠經營報紙時,余建新盡量閃邊點,讓余紀忠可以展現百分之百的權力,相形之下,余範英因介入報紙的經營,在作法上容易與父親相左,自然有比較多的機會觸怒父親,這點余建新很早就看清楚了。他選擇在外拓展中時的政商人脈。
中時走過台灣報業的極盛時期,如今落到拱手讓人的困境,余建新曾經很感慨地跟友人說,他看過很多企業家第二代,為了扛起自家的大招牌,最後得搞到家破人亡才能收手,但為何有些二代卻能口袋滿滿的,逍遙地過日子?對於自己得扛下《中國時報》這四個字頗感無奈。
扛了八年的招牌,在《中國時報》出售後,余建新可望暫時放下肩上重擔,然而在處理中時集團產業的過程中,余老太太的反應一直是余建新最在意的。
消息人士透露,余老太太曾跟余建新說,再怎麼苦撐,至少在明年四月,余紀忠百年之前,都必須保住《中國時報》的招牌。也因此,在談轉讓的過程中,保住《中國時報》四個大字,一直是最重要的談判內容。
《中國時報》四個字最後保住了,只是,報人已逝,走過半世紀的《中國時報》曾經對台灣社會政經深具影響力,如今這四個字是否隨著新買家接手而將走入歷史,之後,余建新再也不必煩惱了。
接班7年——余建新接班大事紀 | |
2001年7月 | 中國時報創刊以來首度裁員500人,由任中國時報總管理處總經理的余建新執行 |
2001年10月 | 余建新在中國時報51周年社慶上,接任中時、工商、中晚、時報周刊三報一刊董事長 |
2002年4月 | 中國時報創辦人余紀忠過世 |
2002年6月 | 余建新成立榮麗投資入主中天 |
2005年10月 | 中時晚報停刊 |
2005年12月 | 花90億元買下三中 |
2006年4月 | 余建新「退貨」中影、中廣,只買中視 |
2008年6月 | 中國時報裁員5成,近600人 |
2008年7月 | 中視裁員 |
製表:陳 免
8大板塊——中時余家橫跨多領域 |
平面媒體 中國時報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26.8億元 工商時報(工商財經數位)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4億元 時報周刊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1.35億元 |
數位媒體 中時電子報(中時網路科技)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4.38億元 時報資訊 董事長:余範英 資本額:8千萬元 中時網路分類廣告 董事長:鄭家鐘 資本額:9500萬元 |
出版媒體 時報文化出版 董事長:孫思照 資本額:3億375萬元 商訊文化 董事長:王嶠奇 資本額:1120萬元 |
電子媒體 中天電視 董事長:鄭家鐘 資本額:11億6300萬元 中國電視公司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27億9124萬元 |
旅遊 時報旅遊(中國時報旅行社) 董事長:胡鴻仁 資本額:4800萬元 |
廣告及活動 時報國際廣告 董事長:楊國華 資本額:2000萬元 |
基金會 時報文教基金會 董事長:余範英 |
投資公司 榮麗投資 董事長:余建新 資本額:13億2175萬元 中武投資興業 董事長:余蔡玉輝 資本額:1億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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