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金河：油價失控是人類浩劫

六月以來，全球人類的焦點都在油價上面。六月六日，歐洲央行總裁特里榭（Jean Claud Trichet）宣布，歐盟為了打擊通膨，七月將再度升息，這個消息傳出，美元立刻重挫，油價一天大漲一○．七五美元，美國道瓊指數則大跌三九四點，創下今年最大跌幅，全球股市開始進入猛烈調整。

到了六月十六日，以色列在地中海進行軍事演習，項目包括戰機長程加油、直升機拯救「被擊落」的機師，使人聯想到以色列是否部署攻擊伊朗。市場也傳言布希總統下台前，可能策動一次對伊朗攻擊，使得市場擔心地緣政治風險升高。

如果戰爭果真爆發，則伊朗每月生產的四百萬桶原油停產，這代表了沙烏地阿拉伯、俄羅斯、美國及伊朗四大產油國總產量的一一％，少了伊朗的產油量，全球油價豈不飆升到二百美元一桶？有了這個聯想，油價一日大漲五美元以上，再創一三九．八九美元新高。當天，道瓊指數又大跌二○五點，全球股市又跟著狂跌。

六月二十六日，在沙烏地阿拉伯吉達（Jeddah）召開的國際能源會議，雖然沙烏地阿拉伯最早響應增產的提議，但是ＯＰＥＣ（石油輸出國家組織）對增產的問題並未達成共識。三十六個國家領袖會後發表聯合聲明，也未提出明確抑制油價措施，只呼籲各國提高石油市場透明度。且卡達、利比亞、阿爾及利亞等成員國都指出，油價上漲源於國際投機活動所致，他們認為石油供需並未失衡。

於是市場認為靠產油國抑制油價無望，油價再度衝過一四○美元大關，並且創下一四二．九九美元天價，受到油價繼續創天價的影響，美國股市再度大跌三五八點，全球股市也跟著連環重挫。
 
六月以來，全球股市三度大跌，都與「六」有關，包括六月六日、六月十六日及六月二十六日。油價大漲，股市必大跌，油價大漲帶動的通膨壓力，已成為全球經濟榮枯的關鍵。

短短半年  油價大漲六五．九％

二○○○年以來，油價供需出現了重大變化。二○○○年油價一度來到三十五美元，但○一年又跌至一六．七美元，九一一恐怖攻擊，油價並未大漲，油價一如九○年代盤旋在低檔，到了○二年油價反彈也僅及二十美元，到了年底，油價才漲到三十美元，此時是油價大漲的序幕。
 
○三年英美聯軍攻打伊拉克，油價一度上漲到三十七美元；○四年新興國家需求增加，美元貶值，油價突破五十五美元；到了○五年六月，油價突破六十美元大關；○六年四月，油價再突破七十美元，○七年九月油價突破八十美元，十月再破九十美元關卡。
 
油價從○一年十一月起漲，經歷了六年才漲到九十美元，但是○八年一月油價突破一百美元大關。假如從○八年油價的最低點八六．二四美元起算，不到半年間油價大漲六五．九％，這是原物料當中漲幅出類拔萃的標的。○一年以來油價穩步上揚，全球都知道石油需求吃緊，油價大漲，人類都頗知天命，趕緊從節能政策努力，減輕高油價的衝擊。但是○八年以來，油價突然噴出大漲，油價衝過一三○美元關卡，全球人類都大感吃不消。高油價除了衝擊與石油依存度高的行業外，也不斷衝擊全球經濟與世局的穩定。
 
還有油價上漲以來，很多國家為了減輕油價上漲對物價帶來的衝擊，所採取的油價補貼措施，如今面對油價半年來的高漲，紛紛棄守油價補貼政策。報載印尼、印度、馬來西亞三國今年的煉油虧損都超過七百億美元。為了避免長期油價補貼造成財政破產，馬來西亞宣布汽油、柴油分別調整四○?六○％，印尼調漲二五?三三％，印度則調漲一○％，斯里蘭卡也調漲一四?四七％，最後一個棄守補貼政策的是中國。
 
中國成品油的價格遠低於國際水平的五○％以上，國家對油價的隱性補貼在○七年達二二○○億人民幣，占ＧＤＰ○．九％。今年以來油價繼續飆漲，中國的油價補貼已逾四千億人民幣，為了避免加重財政負擔，中國國家發改委在六月十九日宣布，自六月二十日起，汽油及柴油每噸漲一千人民幣，漲幅約一七％到一八％，航空煤油則約漲二五％。中國提高成品油價，一度讓國際油價下挫四美元。

油價高漲  最大的關鍵仍是美國

西方的分析師一直都認為中國用油急增，是刺激油價上漲的最重要根源，但中國卻以各種數據自我辯護。一是中國是能源消耗大國，也是能源生產大國，中國的能源都靠國內供應，多年來能源自給率一直維持在九○％左右。近幾年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能源消耗量迅速成長，但人均能源消費水平只及世界水平的八四％，人均石油消費僅及世界水平的一半，石油人均進口量也僅及全球平均的三七％。

中國稱能源自給率達九○％，指的是煤、水電、核能自給率已達七七．一％，再加上中國也產油，因此，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到吉達參加國際能源會議，其所講述的中國能源政策是有其依據的。今天的油價高漲，中國、印度加入消費大國行列只是其中之一，最大的關鍵仍是美國人用了太多的油。目前美國每日消費二○七三萬桶石油，中國是六五三萬桶，只及美國三分之一，若加上印度的二四五萬桶，還不到美國的一半。因此，中國自認不是油價大漲的主要推手。

還有今年以來油價急升，中國原油進口數量並未出現急遽增加的現象，去年十一月中國進口原油一三六一萬桶，十二月進口一二八七萬桶，今年元月是一三九三萬桶，二月一四二九萬桶，三月才上升到一七二九萬桶，但四月又回降到一四二四萬桶，顯見中國進口原油並沒有出現暴增的現象。

但是油價暴漲卻是眼睜睜的事實，現在全球人類似乎都驚覺，油價不合理的上漲，已經升到人類經濟不能承受的臨界點。假如油價站穩一四○美元，繼續朝一五○美元，甚至一七○美元，或二百美元飆上去，恐怕會導致通膨嚴重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勢將對人類經濟體系造成嚴重殺傷力。天災不可防，但如果是人為的災難，那將是人類的大浩劫。目前國際炒家肆意炒作高油價，主要原因不外乎，一是產油國拒絕增產，給國際炒作很好的藉口；二是國際政治中，大家各懷鬼胎。

產油國多數只顧眼前利益 

這次沙國吉達的國際能源會議，沙國國王阿布都拉（King Abdullah）公開承諾，沙國每日產油量增加二十萬桶，來到九七○萬桶，但是回應增產的國家卻不多，且多數產油國反對增產，其中ＯＰＥＣ總裁Chakib Khelil在會議前已公開表明反對以增產來抑制高油價，他認為石油目前供需並無問題，ＯＰＥＣ將待九月部長級會議再來討論。

油價大漲，也有人認為最具影響力的美國並未認真抑制高油價，除了小布希家族的龐大利益外，美國經濟以服務業為主，依賴石油較少，且國民富裕較能承受高油價，受惠高油價的國際炒家與石油公司也都來自歐美，因此，在微妙的政治運作下，美國面對高油價並未使盡全力。

油價漲到一二○美元之前，美國從未對炒高油價具體表態，到了油價逾一二○美元後，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與財長鮑爾森才正式強調美國不再降息，將力主強勢美元，美國國會也祭出三大動作，一方面譴責產油國拉高油價，又立法調查炒油熱錢，同時通過決議要求美國暫停執行戰備儲油。但是美元欲振乏力，才是油價大漲的最大推手。  

美元貶值是推升油價的關鍵

去年下半年美國次貸風暴後，美國為了力挽狂瀾救經濟，將聯準會基本放款利率從五．二五％降至二％，美國奮力降息救經濟，卻把美元打到谷底。二○○○年以來，美國先是寬鬆銀根，創造了房地產泡沫，美國大量印鈔票，讓美元欲振乏力，原物料價格也因美元弱勢一再被炒高。今天全世界的問題根源其實是在於美元，但是美國自身難保，這是油價如脫韁野馬般大漲的關鍵。

通膨衝擊發展中國家社會安定

但是目前美國經濟正快速邁向衰退邊緣，歐洲經濟也十分疲弱，如果任由油價繼續飆漲，目前許多受到高油價衝擊的發展中國家，已有多國連續爆發民怨、抗議，甚至是流血事件，嚴重衝擊政治與社會的安定，假如窮國暴力蔓延，經濟自然受害，最後產油國與發達國家也難獨善其身，因為世界的失衡愈來愈嚴重。

二○○○年以來油價大漲，全球資金流向產油國，這些年來，倫敦最貴的豪宅都是由中東及俄羅斯油元大亨買走；這兩年蘇富比與佳士得拍賣，最大的買家都是油元大戶；去年美國次級房貸風暴，歐美銀行虧損累累，拿錢出來注入銀行體系的資金，都是來自卡達、阿布達比或杜拜的國家主權基金。

還有資源生產國經濟實力大增，目前，俄羅斯的國民生產總值已達一．二八兆美元，挺進世界第十強，巴西、印度居第十一及十二，實力快速增長，且俄羅斯外匯存底迅速暴增至五千億美元以上，超越台灣，成為世界第三大外匯存底大國。

油價牽動國際政治的角力賽

油價的消長與國家國力有密切關係。一九八○年代雷根總統上任後，與戈巴契夫時代的蘇聯展開軍備競賽，蘇聯入侵阿富汗，掀起地緣政治最敏感神經。到了一九八五年以後，美國全力壓低油價，其間，沙烏地阿拉伯曾極力減產企圖穩定油價，將每日生產四九○萬桶減產到二三○萬桶。但是到了一九八六年七月，油價一度下挫到每桶七美元，油價暴跌，蘇聯經濟也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直到一九八九年柏林圍牆倒塌，蘇聯也宣告解體。油價大跌，重創了蘇聯經濟，如今，油價大漲，俄羅斯再度「大國崛起」。

目前普丁的聲勢仍如日中天，雖然由總統改任總理，但是無人不知普丁才是俄國真正的「主人」。油價大漲讓俄羅斯國力大增，將來若與中國連手，可能對美國造成真正的威脅。過去，全球石油都是經由紐約商品交易所直接買賣，再流入商業市場。但近年來中國、印度跟俄羅斯與其他石油生產國，都直接簽訂合同，由政府與政府或政府控管的石油公司直接買賣，將改變未來油市的生態。

例如，中國與安哥拉政府直接簽合同，未來十年安哥拉以每桶六十美元的價格，每月供應中國二十萬桶石油，中國除了付油錢外，還要投資安哥拉的鐵路、公路及橋梁。中國的中石油與蘇丹合作開採石油，預計日產可達三十萬桶，中石化則建油管直通蘇丹位在紅海的港口，並且在該港口興建油輪碼頭，可望提供中國進口原油的十分之一。

另外，○四年中石化也跟伊朗合作開發油田，中石化會在未來二十年內向伊朗購買二．五億噸液化石油氣，伊朗也承諾未來二十五年內每日出口十五萬桶原油到中國。

除了中國以外，印度與沙國也有協議，沙國每年提供印度二千四百萬桶原油，占印度總進口量二六％。而中國、印度、俄羅斯也合作在中亞及近東地區建造不少石油管線，以保證石油是向東流而不是向西流。俄羅斯的普丁也數度要求與歐洲消費國，直接達成供油協議。這些石油交易都跳過美國，顯然美國還將面對一個無法完全操控的世界。

油價大漲，除了重創全球股市，加重通膨壓力，為全球經濟帶來不可預知的變數外，國際政治的角力賽，國與國之間的合縱連橫，也因為高油價出現了前所未見的新變化。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失控的油價都是一顆人類從未見過、不知威力有多大的未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