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郭文艷叫武則天太沉重

李應荷、許秀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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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周刊攝影組

千億基金鎖定58檔衝關股

2007-10-11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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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進家門，林郭文艷面對先生和婆婆，像是馬上換了臉一樣的變成一名辛勤持家的小媳婦。但這樣的形象，在大同內部上下，沒有人看得到；她的強悍，讓人不敢不聽她的話，也讓「武則天」之類的負面標籤如影隨形地貼在她背後。

男尊女卑的台灣企業界，女人當家寥寥可數，媳婦當家則更是鳳毛麟角，放眼當下，大同集團的林郭文艷，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一位。

尤其置身大同林挺生五子之間長鬥不歇的豪門恩怨，林郭文艷協助林蔚山安然穩住接班江山，接掌資產超過三千億元的大同集團；林蔚山安居大同董事長、總經理大位，而真正掌權的，則是掛名執行副總的「一介女流」林郭文艷。

然而，在大同集團成為「一人之下」，林郭文艷先贏得的不是掌聲，而是「外戚干政」、「武則天」的負面封號。

從林挺生手上接下大同集團的擔子，這副經營擔子有萬斤般重。大同過去十年的營運績效相當難看，這十年來（一九九七至二○○六年）共虧損一一七．五億元，每股淨值從十六元掉到八．八元，幾乎是腰斬，龐雜的轉投資事業問題更是一籮筐，單單一家華映，○五、○六兩年共賠二百億元，等於是造成大同近年慘賠的最大元凶。

面對這樣一個沉痾已久、老態龍鍾，宛如一攤死水的六十歲老企業，要端出接班成績單，無疑是極其艱鉅的挑戰。

於公，林郭文艷不但要改革大同老店官僚的作風，還須防範外人染指經營權；於私，要擺平小叔們對大同的興趣、安撫家族人馬，「一婦當關」，林郭文艷展現在外的最強烈性格是一個「忍」字。

當「武則天」、「外戚干政」等負面評價如影隨形時，林郭文艷從來沒有對此澄清或反駁過，在公公林挺生病逝後，外界攻擊她大權獨攬，把小叔們一一「堅壁清野」，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今年林鎮弘辭去華映總經理職務後，像這樣的謠言更流竄到最高點，而長子林建文疑是自殺身亡，流言也毫不留情像子彈掃射，但不論如何蜚短流長，她總是選擇沉默。

林郭文艷的忍功不僅表現在不替自己辯駁，還表現在對外謹守「以夫為尊」，把鋒頭留給林蔚山的低調媳婦角色上。

子殞那天林郭神色如常

再大的事情發生，從林郭的表情都看不出變化，一位公司員工回憶，林建文驚傳過世的消息曝光當天到往後幾天，林郭文艷面對白髮送黑髮的打擊，「開會如常、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想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忍人所難忍，林郭文艷的強韌從這件事透出一二。

林郭文艷的個性強、能力強，好勝心亦強，嫁入大同後，卻反強為柔，一切忍字當頭，連向來對女兒林郭文艷的表現期待很高的郭林碧蓮，也曾無意間說過心疼女兒把自己逼得太緊。而看在婆婆林陳秀鑾眼裡，也曾安慰「人在做，天在看」，要林郭文艷「忍耐，一切以大局為重」。

然而，對內忍氣吞聲，宛如小媳婦的林郭文艷，在經營企業上，卻完全呈現另一副精明能幹的「拚命三娘」面貌。

林郭文艷在三Ｃ事業總處時就以「鐵面娘子」著稱，從當上執行副總，啟動老大同的改革計畫後，每天中午十二點、一點起就排得滿滿的主管會報，主管們對參加主管會報，無不戒慎恐懼，因為在會議上準備不周的人，被叮得滿頭包是家常便飯，尤其林郭文艷數字「抓漏」的功夫一流，如果主管提供的數字不對，一定難逃法眼。

也因為看重數字，根據報表逐個數字檢查下來，十分耗時，從中午開始，一場接著一場「接力馬拉松」式的開會方式，往往開到最後一場已經過了午夜一、兩點，輪到最後一棒的內部主管就開玩笑說，「今天要踩著月光下班了！」更不用說從頭開到尾的惟一女主角——林郭文艷了。

大賞大罰造就賣命團隊

除了開會耐力超強，林郭文艷讓主管印象深刻的是，冗長的開會時間裡，林郭文艷邏輯清晰，數字理路明白，各事業部門的問題很難靠「糊弄過關」。

個性精細的她設計了「經營四表」：「增銷早收款」、「低買少庫存」、「費用控制」、「現金流量」，大同內部主管形容這四張表掐著事業部的生死穴，各事業部門主管得按月填表，林郭文艷在主管會議中，拿著四表逐一考核。

每次開會，林郭文艷不但是針對單一表中的數字交叉比對、按月比對，還會將四張表的數字相互比較，簡直像是財會高手在內部查帳，各部門主管的績效、經營能力在四張表裡「無所遁形」。而且透過每次主管會議，林郭文艷不假辭色地要求目標績效，一旦達成，就大大重賞。

效率不彰開會近乎囉唆

相對林挺生時代，林郭文艷更敢拔擢屬下，重賞重罰，打破大同齊頭式平等的舊習，領過獎金紅利的主管私下就說，第一次領到時，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領得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都多，如此重賞之下，也造就了一票為她賣命的團隊。

不過，林郭事必躬親、努力有餘授權不足的性格，難免招致效率不彰的批評。一位精英董事形容林郭文艷開起會來「巨細靡遺，仔細到近乎囉唆的程度」，因此「效率相對差」，「一場二十分鐘可以結束的會，由她來開，沒有幾小時不會結束」。

雖然，外界對林郭文艷幾乎是強勢、精明、霸道等一面倒的負面印象，但很多與她本人有過接觸的人，會覺得她還算親切、「不像報紙上看到的那麼凶」。

有一位曾與林郭文艷一起參與國際會議的企業家夫人，就曾私下為其抱屈，她說，當時參與會議必須換穿制式服裝，林郭文艷也在休息區跟著眾人一起換裝，相當平易近人。隔日，林郭文艷有英文演講，但當晚仍幫英文底子較差的團員通宵修改英文講稿，讓這位企業家夫人印象相當深刻。

有一次，林郭文艷在自家集團旗下的記者會上出現，媒體蜂擁而上，難得當天林郭文艷未快閃，願意閒話幾句，席間有一位記者脫口而出，「執副，妳一點也不可怕嘛！」林郭文艷尷尬不解地反問：「難道你們都覺得我很凶、很可怕嗎？」

惟一罩門卻是老公與兒子

有人戲稱，林郭文艷雖然精明幹練，有能力管好大同，但惟一的罩門卻是老公、兒子。

林蔚山是具有正統身分的嫡長子，一直跟父母親住，母親林陳秀鑾對他呵護有加，健康飲食更是看管得緊，加上在強人父親的威權之下，少有機會表現自己的意見，而少有的一次投資決策，卻讓大同損失慘重。

那時林挺生還在世，林蔚山擅自對外承諾大同會出資投資志同積體電路，廠房還沒蓋，土地買賣就出問題，讓林挺生非常生氣，從此林郭文艷御夫更嚴、盯得更緊，有一說指出，林蔚山連司機都是「聽夫人的」。

不過在林挺生過世後，林蔚山「講話開始大聲」，有時為了表達自己的看法也會「凶起來」。有趣的是，林蔚山愛吃甜食，在林郭文艷刻意管制下，有時嘴饞，還會一個人溜到公司總部對面的統一超商買甜食解饞。

至於兩個兒子，老大過世後，老二在美國學業已告一段落卻不打算回來，據說老二個性叛逆，自主性強，甚有自己的想法，連林郭文艷也管不動，對回家族事業工作更是興趣缺缺，讓林郭文艷很頭痛。

在公司裡，決策方向林郭文艷說了算；但回到家，上有疼愛兒子的婆婆，下還有個叛逆的次子，林郭文艷上下難為，「在公司是大執副；在家是小媳婦」。

眼前轉機心頭插刀換來的

去年公公、兒子相繼過世的悲傷，沒有延緩林郭文艷改造大同的腳步，相反地，「心上插把刀」換來的，讓大同的績效終於有了轉機。

兩年前，林郭文艷親自出馬談判，將大同桌上型電子事業部門分割給精英電腦，以換取精英二六％股權，如今合併綜效逐漸發酵，精英已在今年第二季轉虧為盈。

而大同本業虧損縮小，靠著認列福華電子、綠能等轉投資事業掛牌上市櫃的釋股利益，今年肯定可以轉虧為盈，然而以大同過去幾年的表現，僅轉虧為盈顯然還不夠，一位林郭文艷身邊的重臣就說，這幾年，經歷這些事，林郭文艷是「心上插把刀在做事」，不僅要抵擋外來的閒言閒語，更必須要扭轉大同老化的頹勢，而且大同已經多少年沒發股利給股東了，「外界都認為執副嚴肅、少笑容，她怎麼笑得出來？她要到大同能給股東們發股利的那天才會開心地笑」。

今年，大同總算擺脫了委靡不振的形象，轉投資事業中最大的腫瘤華映，決定引進八十二．七億元私募基金，一解籌資窘境；此外，搭上太陽能列車的綠能也已送件申請上市，目前興櫃參考價高達二八○元，加上林郭文艷投入不少心血的大同電信，順利拿下WiMax執照讓她興奮不已，最近更傳出大同將藉此入股亞太電信，積極進軍通訊事業。

……種種跡象顯示，睡了很久的大同，似乎一夕之間醒來。大執副林郭文艷揚著鞭子鞭策這麼久，大同這頭睡獅也許真能甦醒，在企業競技的大草原上恢復獅子雄威揚塵起跑，讓林郭文艷得以展顏笑開懷。

陳健民淡笑看一切

「要穿哪種鞋去坐牢，我都想好了」

採訪戴耀廷多次的《傘裡傘外：民主前夕的香港故事》作者陳奕廷，形容戴耀廷像是「唐僧」，在一國兩制底下，向來只有法治、沒有民主的香港，覆誦著他對民主、愛與和平的想望，終在這座城池裡激起一片迴響。

彼時和戴耀廷一同掛名發起「讓愛與和平佔領中環」運動的，還有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陳健民和牧師朱耀明，三人並稱「佔中三子」。發起佔中前，陳健民和中國連結極深，他是首位將「公民社會」概念帶往中國的學者，穿梭在民間團體、官方機構間的溝通橋樑。為了保持在中國做事的空間，劉曉波發起《零八憲章》連署時，陳健民身邊不少朋友都簽了，但他沒簽。

掛名發起佔中後，陳健民隨即被警告別去中國，連澳門也別踏入。但陳健民與戴耀廷一樣從容，他說自己二十九歲那年，一口氣拿到五個學校的獎學金，包括美國耶魯，卻因一眼視網膜剝落，住院個把月，兩側病友和他同樣症狀，最後都失明了。這一經驗讓他瞬間從「溫拿」（winner，勝利者）的同溫層墜落，也開始對人生有不同體悟，知道生命不會永遠掌握在手中。「雨傘運動後，我兩隻眼開白內障手術，現在看東西一片模糊，但我不擔心，人生就是很多可能嘛！」

這幾年，陳健民開始跑馬拉松，還報名了二月的一場半馬，「還好我們案子四月才宣判，我還能去跑。跑完去坐監，順便在裡面練跑，連要帶哪種鞋進去練，我都問清楚了。」

陳健民

戴耀廷恐遭判七年

「從社會得到太多，該付出代價了」

一四年九月二十七日，學生佔領政府總部旁的公民廣場後，戴耀廷在二十八日凌晨宣布「佔中」開始，「那天我站在台上講話，我兒子那時高中剛畢業要上大學，他在現場拉著我褲頭，怕我掉下去。」

宣布「佔中」後，隨即招來「騎劫學生活動」等批評，「其實當時的心情是，我們這些中年人，從香港社會得到太多，我們是享受經濟成果的一代人，也該為這社會的進步付出代價了。」回想當夜，戴耀廷沉吟：「我們最怕的是武力清場，絕不能讓學生受傷，就讓我們在前線吧！」只是那當下，整場運動早已不在他掌握中，也偏離他原本籌畫的「佔中」藍圖。

就這麼登高一呼「佔中」開始，讓戴耀廷等人一八年十一月被控「串謀公眾妨擾」、「煽惑公眾妨擾」及「煽惑他人煽惑公眾妨擾」等罪名，最高刑期恐判七年。諷刺的是，法庭上，證人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李立峯所提供的調查顯示，參與「雨傘運動」的群眾裡，只有六．五％是為了「響應和支持（佔中）三子」而來。

即使參與「雨傘運動」的一百二十萬人中，只有少數是為了三子而來，但檢方並未打算放過他們。「你看這九名被告是被仔細挑選過的。」曾因關心土地開發議題聲名大噪、一六年選上香港立法會議員的朱凱迪分析，除三子之外，其餘六名被告包括：兩位現任立法會議員公民黨陳淑莊、社福界出身的邵家臻；當年擔任學聯常委的張秀賢、鍾耀華；民主黨的李永達和社民連副主席黃浩銘。這些人與其所屬團體，皆為北京眼中的反對派。

這些人雖在「雨傘運動」期間拿過麥克風、當過主持人，但朱凱迪質疑：「拿過麥克風的大有人在，為什麼偏偏挑他們？因為最直接的影響是，判決可能讓兩人失去議員資格。」能使如今已是議會少數的民主陣營，人數更顯單薄。

另一個更深層的目的，則是要把恐懼感深植香港人的內心。朱凱迪說，戴耀廷等人的形象「都是很斯文、書生類型」，他們所代表的則是，香港從六四以後摸索出的一條抗爭路徑——以最和平方式、道德訴求來號召公民上街，透過人數優勢癱瘓城市日常，迫使當政者妥協。「連這樣形象的人都要被告，未來和他們形象相當的人在行動前，內心都會先有一層陰影了。」

雨傘運動後的這四年，香港政府不斷用法律訴訟來恫嚇異議者，尤其現任香港眾志祕書長的黃之鋒，最能體會箇中滋味。「雨傘後一六年的立法會選舉，民主陣營裡不同主張的人紛紛選上，香港眾志的羅冠聰二十三歲當上議員，那時大家感覺真的很棒。」但選舉過後一切都變了，一六年六名民主陣營新科立法會議員，因為在宣誓就職時呼喊口號、改編誓詞而遭到取消議員資格，導致民主派陣營議員席次未能過半，而公民團體也陸續面臨訴訟、坐牢。

一七年黃之鋒也因為佔領公民廣場的案子坐牢一百天，一九年還有其他官司等著宣判。官司未了結，黃之鋒現在每天晚上六點都得去警察局報到，以示自己沒有潛逃。「不過我們的狀況比過去台灣的黨外好多了，黨外的刑期長得多啦！只是我們現在不是一國兩制，只剩一國一．五制。」

戴耀廷

香港「法治已失守」

立法、修法兩把刀，架在港人頭上

走上街頭得面臨官司，參選進入議會卻被取消資格，四年下來，香港的政治空間愈見緊縮，北京甚至透過各種立法工具設下紅線。「像是最近討論的《國歌法》，條文規定播放國歌時應當肅立，舉止莊重。」朱凱迪說，除了要立《國歌法》，立法會議員宣誓的規章也增加「宣誓時要播放國歌」，「未來民主陣營的人選上，宣誓時播國歌你要怎麼辦？你不表示敬意，他可以取消你的議員資格，或可用《國歌法》辦你。政府現在就是有很多招可以玩你啊！」

「過去香港沒有民主但有法治，但如今法律成了打壓的工具，法治已失守。」戴耀廷苦笑，「現在是很糟的時刻，但下一步可能更糟。」下一步，香港政府可能進一步推動《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立法，引進中國對國家安全的概念，在香港確立叛國罪、分裂國家等行為，讓香港的自由受到威脅。

黑夜漫漫，行道遲遲，何日見曙光？戴耀廷仍是笑，「這幾年不過是香港公民抗命的起步，要懷抱希望。」懷抱希望蟄伏在這既非荒漠、也非沃土之處，熬過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