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這一陣的港台報紙,媒體上經常在做各種呼籲:「不要歧視患者與他的家人」、「不要歧視淘大社區居民」、「不要歧視外來人士」。目前草木皆兵,被「疑似」患者的人日子很不好過。
大家在口罩外露出眼睛,骨嚕嚕地轉,眼光中充滿猜疑。公共場所膽敢打一個噴嚏,大家不像平常,客氣地避開飛沫,這時候四處搜尋,恨不得把嫌疑犯揪出來以消眾怒。電梯門要關了,有人想衝進來,電梯裡的人用手猛按關門鈕,把別人踹出電梯才叫痛快。至少是,把他一隻腳夾斷也可以泄憤。
疫病的時節,顯露的是平常心底的偏見,這時候再不用遮掩,歧視「外」人變成理直氣壯(甚至於法有據)的舉動。
整體來講,亞洲人也無故受到西方的歧視。歐美國家的許多防疫措施,暗含對亞洲來人的不友善。西方媒體在字裡行間,世人都有機會罹患的病暗示作:「黃禍」,亞洲地區的衛生習慣拿出來檢討,新移民亦成為集體躲避的病毒。有的國家更在商業競爭的決勝點乘機大開殺戒。譬如說,瑞士的鐘錶展以疫病為名,排除了主要競爭者香港的參展機會,讓香港損失掉一百億港元的生意。當然,亞洲人也歧視自身之外的亞洲人。譬如說,泰國就不明就裡,不依世界衛生組織的認定,率先把我們台灣列為「旅遊警戒區」。
馬來西亞甚至歧視居住在「外」國的國民,即使生病,也不准回國就醫。集體恐慌之下,自己國內的「外」國人,也一定成為歇斯底里的清查對象。香港淘大社區發生連續病例,矛頭率先指向社區外工地裡的外勞。這段時間,香港很多家庭,以避免群聚感染的說詞,外傭星期日不准放假。
在我們台灣,父母在兩岸三地往來的小孩,學校裡受到冷眼對待。走出「防疫監」的中鼎員工家庭,仍被鄰居看成「瘟神」。前一段隔離期間更淒慘,甚至不准他們的垃圾外倒。行動失去自由的辛苦沒人理解,還有人從樓下的對講機朝他們謾罵。
其實,被隔離者扮演的是防疫的無名英雄。在新加坡,政策卻是把他們牢牢鎖住,一個也不能跑,隨可疑人士在裡面自生自滅。在香港,比起來算是有人情味,三餐可以選擇菜色,日常所需有人送到府上。無論如何,仍然是強迫性地失去自由。人們可以聲稱自己患「幽閉恐懼症」,拒絕這種隔離嗎?有些地區已明訂法律,拒絕隔離的人可能坐監半年。
防疫的措施,必然會傷及可疑患者的隱私權與自由權。你會說,這種時候,顧不上了。大多數人的利益,相對於少數人的人權,放在天平上秤一秤,其實,也在考驗我們一向用什麼作為砝碼!防疫的實際意義之外,非必要性地隔離「外」人,反映人們心裡對外來不明物的恐懼。以為把「異類」找出來,就會把病毒擋在門外,虛幻地……保障了自己的身家安全。
許久許久前,當瘟疫來臨,先在家居周圍尋找「女巫」,綁在火堆前,當作驅除邪魔的儀式。心裡留有在身邊揪出「外」患的集體基因,就顯出我們雖然自命為文明人,事實上距離焚燒女巫的野蠻時代並不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