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偉、錢其琛先後的軟調談話,雖然很明顯是說給美國人聽的、雖然是為了布希訪中國所鋪的言辭紅地毯、雖然只是戰略層面的彈性改變而非政策更迭,我們仍應以審慎的樂觀和善意來回應。
對中共而言,這是很不容易的事,尤其在說服軍方系統方面。因此,就算是對美表態而不具真實誠意,其公開的態度轉圜,已具備了對內、對外的政治意涵,是帶有一定程度的心理約束性的。
台灣內部對中國的不同政策訴求,基本上根據兩項大的假設:一是假設中國必然走向富強,因此台灣必須在還有籌碼時接受一個中國的前提,並且最終接受統一,無論其過渡是一國兩制、邦聯或聯邦……。一是假設中國內部矛盾巨大增生,終至有一天會崩潰,或被迫往自由民主的方向質變量變。前者是所有各型統派的觀點,後者是李登輝、台獨人士和一些力主維持現狀的反統一者的觀點。
這兩種假設都各有一百種以上的選擇性證據和推論來支持。歷史的陰險就在於在假設被證明真偽前,誰也不知道誰對誰錯。拿前蘇聯為例,儘管布里辛斯基老早預言蘇聯會崩潰,但如果在九一年蘇聯垮台前一天有人敢大聲說明天蘇聯就不存在,一定被世人譏笑辱罵。所以,對未來既然無法掌握,當下的選擇就應以理性而非情感做為計算的基準。
歐哲巴斯噶( Pascal )曾以賭徒理論勸世人相信上帝的存在,他說,你最好相信有神,因為如果沒有神你也沒什麼損失;可是如果你不相信有神,結果真的有,你就完了。這種說法被教徒當作投機主義罵了好幾百年;可是,這正是務實理性的「現實主義」,應該是國家在戰略戰術層面遵守的原則。
所以,無論將來中國強大也罷、崩潰也罷、質變也罷,對中國表達善意、開放、交流都是理性務實而且應該的做法。因為如果將來它崩潰大亂,對它的善意並不會帶來什麼損失;但如果是敵對的,一旦它強大穩定,台灣就不好過了。
最重要的是,在和中國打交道的同時,原則必須是堅定的、態度必須有彈性。什麼是我們的原則?當然就是自由民主的信念與體制。除了這個不能妥協之外,其他諸如三通、交流、經貿都大可開放。
一九七五年七月三十一日的歐洲安全會議在赫爾辛基召開,會中決定承認蘇聯二戰後所強占的土地,交換條件是北約與華約集團各國開放學術、文化、運動、藝術、旅遊、新聞、經貿的交流。蘇聯非常高興地同意了,但也從此埋下了東歐、蘇聯共產政權崩潰的種籽。
對於錢其琛的談話,台灣應有的態度是打蛇隨棍上,把轎子抬起來,讓中共高層下不來。民進黨似已體悟到這個道理,而比較可笑的反而是國民黨的反應;它先說這是中共統戰伎倆,接著連戰說以後民進黨再也不能扣國民黨「聯共反台」的帽子了。
為什麼可笑?一是因為國民黨兩年來不斷向中共示好都無結果,等中共向民進黨示好,它就吃醋了。二是並非民進黨去北京輸誠換來中共的善意,而是中共受制於現實而主動釋出善意。國民黨的反應是無厘頭的歪打不著。無論如何,在回應中國的新攻勢上,朝野應具備共識,好好利用此一形勢,為台灣謀求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