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新總統正式上任了,對一輩子習慣國民黨執政的人來說,恐怕還沒辦法真正接受這個事實;不過自陳水扁當選以來,對內對外的表現真的讓人抓不到把柄,就連就職演說也讓中國領導人不滿意,但勉強可以聽得進去。
台灣現在還在罵陳水扁的人,只能說他善變,從台獨萬萬歲變到與中國成為兄弟姊妹,從堅決反核變到訴諸民意;更令反扁人士氣結的是,阿扁變得愈多,民意愈是支持。看看一年半前競選連任的陳市長,和一年半後的陳總統,沒有幾個人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變得這麼快、變得這麼多,居然讓國民黨的政權都變了天。
其實不光是島內的反扁人士看不懂,連對岸的中南海也算不清。過去五十年,共產黨習慣和國民黨交手,尤其國民黨是共產黨的手下敗將,雖然偏安江左五十載,但是對中共領導人而言,台灣定位不是要不要解決,而是何時解決的問題。就好像在貓爪下苟安的老鼠,不至於對貓造成困擾,只關乎貓兒何時有胃口。問題是這會兒手裡的老鼠沒了,換的是另一隻在眼前跑來跑去,卻從來沒見過的老鼠,這怎能不讓貓兒發慌?所以中國近年來對台灣的嚴峻態度是有原因的。
可是我們與其說陳水扁善變,不如承認阿扁只是真實地反應了台映這個移民社會,為求生存而不得不的性格。中國歷史從來都是以中原為中心,每當社會不安,日子過不下去了,中下階層的百姓便只好顛沛流離,尋求生路;五百年前,如果不是日子真的熬不下去,誰會願意冒著生命的危險渡海遷台?初始來台的內地人,一路踉蹌,總算有了立足之地,為了活下去,什麼事都願意做,什麼樣的改變都得接受,甚至要隨著環境改變自己,比變色龍還能適應外在的變化。
台灣人這種移民性格,講得粗鄙一點,很像跑江湖賣藥的郎中;今天你牙疼,他的狗皮膏藥就是專治牙疼仙丹;明兒個肚子痛,他的膏藥一樣有效。別看不起這種本事,全世界有幾個國家的貿易是拎個○○七、靠著三句 ABC,一步一腳印,這麼五毛錢、八角錢地攢下一片天地的。
國民黨在台五十年不能說沒有貢獻,但是國民黨是來自中原,帶著傳統那股貴族氣,特別是落難貴族的腐氣,所以一直與台灣的平民粗鄙習性格格不入;雖然後頭十幾二十年有心融入本土化,但是仍不能完全掌握那種精髓。有人要說了,李登輝主政十二年,總該有了台灣味了吧?要知道,李登輝的老爸在日據時代是刑事,可以管人的,所以還是屬於統治階層的那一派;而且五十年前有能力留學日本的台籍人士,基本上也是台灣人裡頭的貴族了。
陳水扁就不一樣,一個佃農之子,道道地地的赤貧階級出身,整個台灣社會日子比他好過的不知凡幾,跟他一樣窮的不少,比他不如的就有限了;這麼一個血統純正的台灣之子,為求生存,變有什麼不對,不變才奇怪。
中國領導人雖然是靠農工大軍起家,但是革命情懷已遠,中南海的頭頭們已經進化(或該說退化)為貴族階級;貴族們講究門當戶對,所以即使是對上落魄的王公,講起話來,頻率總是比較合一些,合仄押韻也不會太離譜。如今演對手戲的人卻換上從沒套過招的角兒,就好像蘇三起解碰上陳三五娘,京劇對上歌仔戲一個繁文縟節、遮遮掩掩,一個是直截了當、拉開就幹,難怪這齣戲一開始就演得荒腔走板,要演到令全體觀眾叫好,自然得要一些磨合的時間。
更深一層看,中國領導人對民進黨執政這件事,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情結在。糾纏了七、八十年的恩怨情結,突然失去了演對手戲的角色,心中的落寞惆悵可以想見。尤其國共兩黨本是同源,都是自孫中山的社會主義演繹而來,如果走入二十一世紀,國民黨的那一套已被台灣人民所拋棄,那麼是不是會對共產黨統治下的百姓有些什麼啟示呢?所以我們若以另一個角度來看待中國領導人近五年來對待台灣的態度,或許可以理解其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不論如何,阿扁總統已經開始在總統府辦公了,新的政府、新的施政、新的兩岸關係,以及永遠不停的「變」,將會是未來四年全球華人必須接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