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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的災變 終結百年老黨? P.54

百年的災變 終結百年老黨? P.54

金可風

政治社會

1999-10-21

一場百餘年來的強震,奪走了二千多條人命,幾千間房舍倒塌,人民財產的損可能超過一千億元,面對著這場台灣百年來的劫難,台灣的領導人從李登輝、連戰到蕭萬長,各級官員紛紛趕赴災區探查災情

一場百餘年來的強震,奪走了二千多條人命,幾千間房舍倒塌,人民財產的損可能超過一千億元,面對著這場台灣百年來的劫難,台灣的領導人從李登輝、連戰到蕭萬長,各級官員紛紛趕赴災區探查災情,而李登輝總統也簽署了緊急處分令,這是政府遷台五十年來第四度行使緊急處分令,而全世界則有八十多個國家以元首或政府名義,對台灣表達人道救援的立場,更有日本、南韓、美國、法國、俄羅斯及土耳其等三十多個國家派出救難團隊,參與這次地震災區的搶救。而國人則每天守候著電視機了解災區的狀況。全國各界更發動了一次史無前例的空前大募捐,國民黨認捐四億元,台積電、聯電各自認捐兩億元,一生省吃儉用的王永慶,則以台塑集團名義捐款三億元,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很多人都獻身災區參與救援行動,如果說地震帶給台灣社會什麼正面幫助,很可能是地震把台灣人的心緊緊地拉在一起。 在地震發生之前,兩岸關係正因為李登輝總統提出「兩國論」而陷入空前低潮,中共傾全力壓縮台灣在國際的生存空間,並盤算在十一國慶大閱兵之後,可能趁機拿下台灣一個小島。而在聯合國,美國公開反對台灣加入聯合國,在對外關係,台灣幾乎陷入孤立無援的窘境,而國內政局,則早在半年多前,總統大選已領先起跑,不論是國民黨、民進黨,或是連戰、宋楚瑜、陳水扁人馬,早就纏戰在一起,大家相互攻訐,打開電視可以看出各個黨派候選人代表,各自以不同立場相互攻訐。大家各執一把號,各吹各的調,台灣到處有歧見,卻在歧見中看出生命力。 不過一場無情的大地震,使台灣得到全球一致的同情與援助,兩岸之間劍拔弩張之勢也漸趨緩和。而總統大選活動也因為這場大地震而休兵,各黨派之間的火味不見了,大家心中只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全力救災,而且要讓台灣趕快站起。這可從災後,各行各業捲起袖子共赴災區救災,共同捐血,共同慷慨解囊,看到災民慘況,大家共掬一把淚,看到災區救出活人,大家齊心鼓掌叫好,可以看出分裂的台灣正凝聚一個共同的向心力,一個全新的台灣正在災後凝聚出新的活力,百年來的地殼巨震,吞噬了台灣人的生命,但是在空前的大災變中,我們正看出這一百年的台灣,不論是政治、經濟、社會,甚至是兩岸關係,可能都面臨前所未見的急遽變化。 二十三年前,中國唐山大地震,這一震造成四、五十萬人的傷亡,唐山幾乎被夷為平地,連北京都遭波及,這個百年來的中國大震,也震出了中國歷史與文化的新里程碑。就在唐山大地震發生不久,毛澤東過世,接著周恩來也病亡,文化大革命宣告一段落。毛澤東逝世後,華國鋒一度當權,但不久葉劍英護駕鄧小平,老鄧奪權成功。一場唐山大地震結束了文革,也終結了毛澤東路線,而鄧小平代表的經濟改革路線成為中國政治的主流,假如把唐山大地震對照這次台灣一百年來最慘重的集集大地震,這場百年罕見的強震,很可能正揭示著台灣社會巨大變化的開始。百年的國民黨面臨的嚴酷考驗,似乎才正要開始。 台中縣與南投縣發生空前慘況,國民黨上自黨主席,下到各級從政主管,莫不親赴災區視察。可是面對著交通與通訊中斷的災區,很多救援任務根本無從下手,政府當局救災無效率,幾乎成為眾矢之的。而執政十二年,李登輝總統也面臨了一生最大的考驗。李總統的直升機降落吹倒了災民的帳篷,一位女士奮不顧身跑去跟總統理論,九月二十六日最強大的餘震發生,李總統的前導直升飛機吹垮了一棵大樹,壓死了一位小女生,各界紛紛提出指責。除了李總統的尷尬外,副總統連戰、行政院長蕭萬長到了災區視察,災民甚至以令連蕭十分難堪的三字經開罵。平日坐在京畿之地,養尊處優的大官,到了災區受到毫不客氣的羞辱,這樣的景象,我們從來沒有看過,一場大地震,使老百姓積壓在心中的無明之火一次引爆。 很多人在災區都感受到一個龐大的政府展現出來的效率遠不及一個慈濟。根據當地災民表示,大地震是在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點四十七分發生,可是清晨五點多,埔里地區已經看到慈濟人在街頭默默展開救災行動。慈濟人很有紀律且很有經驗的賑災行動,他們肩負起災區的伙食、物資、甚至是屍體的處理,都令人感受到慈濟大愛的精神。 一場大災難來臨,人們可以感受到那種無所求的大愛力量,反觀有目的而為的政府一切就令人顯得造作與反感,例如,南投縣長與議長為了為災民辦法會,幾乎大打出手,總統座機前導意外壓死一位學童,參謀總長雖表達歉意,但是大家聽起來只是多死一個與少死一個的數學問題而已。總統碰到災民的陳情,也露出十分不耐的態度,另外一方面,也許是為了連戰競選總統勝選的考量,政府高層成立了一個救災中心,由連戰擔任救災總指揮。事實上,九月二十一日災變發生,總統就應發布緊急處分令,而災區的物資供應與救援,也應該由軍方主導,可是國民黨基於總統勝選考量,造成行政部門與軍方難以統合的窘境,不但使救災喪失時效,也使賑災物資無法有效散出。很多外國救難團體也因為政府無法派他們到需要救援的災區而感到失望。 也許是國人面對這場百年罕見的大災變而不知所措,但是大家普遍感受到擁有龐大行政資源的政府部門表現確實不如人意。面對著一切都得從頭來的災後重建,這恐怕是國民黨確保政權最後的機會,假如民眾強烈感受到百年老朽的政黨,無法面對災變有大作為,人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政府感到失望。明年的總統大選很可能是台灣的變天日,百年來執政的國民黨很有可能淪為在野黨。尤其是百年強震之後,各政黨總統候選人紛紛停止競選活動,這有如舞台上的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下僅存的一盞燈正照著連戰,連戰有如舞台上賣力的舞者,如果觀眾看不下去紛紛離席,這位舞者鐵定黯淡無光。百年大地震給連先生空前大好機會,可是稍有閃失,也可能變成票房毒藥,永不翻身。 除了國內政局即將產生大變化外,與台灣人命運息息相關的兩岸關係也很可能到了變化的轉捩點。這三個月來兩岸關係因李登輝總統的「兩國論」而劍拔弩張,兩岸關係忽而倒退了好幾年,這次百年大地震正是給兩岸中國人考驗大智慧的空前良機,因為人道關懷高於一切,在台灣發生大災難的時刻,如果中國領導人適時伸出善意關懷的手,兩岸情勢可能完全改觀。 擺在眼前就有一個範例,今年八月十七日土耳其西北部地區發生七‧一四級強震,造成土耳其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情與損傷。這場災變造成土耳其人一萬三千人死亡,三萬多人失蹤,及二萬六千多人受傷,估計至少有六十萬人無家可歸。在土耳其大地震發生之後,多年來因為塞浦路斯問題而與土耳其大動干戈的希臘立即施以援手,其後希臘發生地震,土耳其也立刻投桃報李,兩國的關係因為地震而紓解。不同種族、不同文化和不同宗教信仰的希臘與土耳其之間尚且都能因為地震而改善彼此關係,兩岸同是中華民族,卻不能因為百年大震而改善關係,這是十分遺憾的事。 在台灣發生大地震期間,中共國家主席江澤民多次代表台灣以「中國台灣省名義」感謝各國援助,中共外長唐家璇更在聯合國以「我國台灣省」頻頻矮化台灣地位,甚至俄羅斯救難代表團赴台救災,中共也不許其飛越領空,不得不飛越其他航道,使救災時間延緩了十五個小時以上。中共在聯合國甚至暢言聯合國與紅十字會對台灣的援助必須得到中國同意,這些趁火打劫的行徑,都使深陷水深火熱的台灣同胞感到極度反感,原本一場大地震是改善兩岸關係的契機,沒想到卻肩而過。經過了這場大劫難,台灣人對中國將更加冷感,儘管追求主權、爭取獨立之路坎坷,但是台灣人會更踏實地思索自己該走的路。 地震的慘況一幕幕浮現在國人眼底,大家看到滿目瘡痍的台灣,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台灣人發揮人溺己溺、人飢己飢的精神,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很多醫師捲起袖子共赴災區治病。筆者參加捷兔隊的一位運送飲料車司機,他放下手邊工作,專赴災區運送屍體到高雄市去火化,很多救難團體不眠不休在災區救人。台灣人的熱情堪稱世界第一。這一場地震把台灣人的心緊緊地鎖在一起。 在地震中,台灣人對偷工減料的不肖廠商表示反感,過去在冰山底下寄生在台底層的政商關係逐漸被砍斷,政治權威消失了,民眾可以指著總統罵,而總統也回嘴說:「你還要我怎麼樣?」連副總統也被災民罵以「六字經」,表面上看這是威權式微的象徵,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何嘗不是台灣徹底民主化,台灣生命力在釋出? 一場大地震震出了電力的問題,台灣科學園區受創也堪稱空前,但是政府快速回應,在二十五日對新竹科學園區全力供電,台灣電子業很快在廢墟中重建。國科會副主委薛香川先生親眼目睹園區重建的速度,自己也嘆服不已。一場大災變震出產業重組的問題,將來建商如何蓋出高品質的住宅?科學園區如何繼續維持得來不易的競爭力?電力供應的問題,一一在每個產業主心中浮現,每個人對災後的新台灣都有一個新藍圖。這一場大地震震醒了台灣的每個人,重新定位自己,大家站穩腳步,重新再出發。地震帶給台灣空前苦難,卻是台灣重新再出發的起點,這是一場災難,但卻是個大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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